詹夙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往后麻烦事那么多,他尚且自身难保,何苦还把责任往身上揽。可君子一诺值千金,话都说出口了,他日后也只能辛苦些。他转过脸,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不再看身边没心没肺的小陛下。
顾玄茵却在心里笑了一声,父皇这几日谁都没见,何来托付?就算要托付,也该是刘后的兄长,她的亲舅舅太傅刘文周,如何轮得到詹夙这个外人。
顾玄茵不想揭穿詹夙,却也想逗他一逗:“当初父皇想立朕为储君时,丞相不是竭力反对,百般阻挠么?如今怎会这般心甘情愿辅佐于朕?”
顾玄茵问得直白,詹夙不由停下步子,解释道:“臣之所以反对立陛下为储,实是为陛下着想。”他此言虽不假,却只说了一半,他当时反对立储,的确是不想让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承担那么多,但更重要的是怕女帝登基,江山不稳。
他倒是不怕说真话,毕竟直到今天他也不认为自己错了,只是陛下心里本来就没底,再听他一说,怕是更慌了。
他觑了眼她的脸色,考虑着要不要补一句鼓励的话,却见小姑娘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詹相莫慌,朕知道您是一片好意。朕当时和您是站在一边的,朕也不想当储君,但没办法,父命难违,君命更难违,詹相这般明理之人,应该懂得朕的苦衷。”
“臣明白。”詹夙被她说的心头一酸,这种大实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他正搜肠刮肚地想找几句安慰的话,却见小姑娘苦着的脸突然绽开个笑,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朕就知道,父皇的眼光不会错的,虽然朕还有好多不会,可朝廷里还有你和刘太傅,朕就踏实多了,以后朕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您和太傅,朕若有哪里做的不好,詹相一定要告诉朕,好不好?”
她一番话说得毫不设防,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看着詹夙,最后三个字软糯糯的。
这是皇上和臣子说话的口气么?詹夙想板起脸提醒她几句,眼中却不自觉带了几分柔和笑意,“好。”
算了,还是个孩子,以后进谏的机会还多,也不急于这一时。
顾玄茵看着男人深潭般的双眸里漾起了一丝笑意,以为自己刚才这番装乖卖惨起了作用,让他以为自己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这样他才能卸下防备,露出他的野心,她也才能抓住他的错处。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议事的偏殿。三公九卿都在殿里候着,三言两语把丧礼的流程确认了一遍,又定了大殓、出殡的日子,顾玄茵便让九卿退下,只留太傅刘文周、丞相詹夙和太尉沈赫说话。
“三位王叔进京吊唁,朕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太尉沈赫不解道:“接待藩王之事,当由太常和宗正那边安排,都是有先例的,陛下不必为此费心。”
詹夙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赫一眼,皇上特意留他们下来,所为何事,再明显不过,沈赫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了,怎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暂且不管他怀的是什么心思,詹夙先点明道:“依臣之见,诸王进京,恐生变动,一是要加强长安城及未央宫的守卫,二是要尽早调北军回京。”
沈赫摇头道:“万万不可,诸王皆是大行皇帝的亲兄弟,大行皇帝驾崩,他们进京吊唁,并无错处,但若是王爷们看到陛下对他们严加防范,恐怕会寒了他们的心,也会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陛下初登大宝,又身为女子,宗室难免不服……”
“不知道是宗室不服还是詹相不服?当初立储,詹相可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沈赫冷声道。
刘文周见这二人把话题扯歪了,忙打断道:“行了行了,陛下还在这儿呢。”
沈赫立刻沉默下来,詹夙却是看向顾玄茵,“事关朝廷安危,还请陛下三思。”
刚才来的路上,顾玄茵已经透露出了几分对诸王的忌惮,詹夙这才直截了当说出解决办法,却不料顾玄茵却没答应,而是看向刘文周,“太傅怎么看。”
刘文周慢条斯理道:“三位王爷皆是仁厚之人,是不会有不臣之心的。陛下初初登基,莫要伤了和气。”
“太傅说的极是,三位叔叔与父皇兄弟情深,也待我极好,定是不会有不臣之心的……”
“陛下!”詹夙打断小姑娘,怎么回事,几句话就被沈赫说得改了主意?
顾玄茵没想到詹夙敢打断她说话,愣了一下,好脾气地看向詹夙,丞相别急,虽不必防着叔叔们,但国丧期间,京中治安还是不可怠慢。”
她看向太尉,“国丧期间,命城门官细查出入京城之人,御林军加强巡查。”她顿了顿,“还请沈太尉亲自督促此事。至于北军么,暂且不必动了。”
沈赫领命,詹夙还想说什么,看了眼沈赫,终是没再言语。
此时已近深夜,顾玄茵有些困,想打个哈欠,可当着臣子的面,她只好把哈欠咽了回去。
刘文周看在眼中,说道:“陛下如此安排,便无甚疏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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