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煊也不见得好到那儿去,汗湿了鬓角,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下来,居然显得有几分惑人。
少年身长腰细,却并不见瘦弱之象,反而是精壮有力,显出少年独有的侵略感,十分霸道。
“不行,认输了也不行。”赵宁煊挑起一杆红缨枪,直接对准了褚昭:“起来,再打。”
褚昭今日简直被赵宁煊折磨死了,看到他还拿着红缨枪指着自己,干脆就往地上一躺,一幅累垮了的样子:“世子打死我,好给自己换个侍卫。”
赵宁煊被褚昭气笑了,“最后一局。”
“半局也来不了了,世子我明日还得陪您和殿下赛马去,您让我留点儿力气。”褚昭求饶。
赵宁煊皱眉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提枪一甩,稳稳当当的落进了兵器架里。
看到赵宁煊把红缨枪丢进了兵器架,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然而猝不及防的赵宁煊就一个腿风扫过来,褚昭连忙退闪。赵宁煊却不给他再退的余地,直接欺身上前,直拳迎面。
褚昭后压腰身,赵宁煊的拳就险险擦过。
褚昭连忙躲开:“世子你不守信!”
“我没说不打,只是不用兵器打。”赵宁煊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认输也没用,不想脸上挂彩,就给我好好打。”
褚昭一见赵宁煊这是铁了心要跟他打,一咬牙正面迎上赵宁煊,出拳速度快如疾风,对面一掌接下,随即而来就是呼呼的破空之声。
两人在练武场赤手空拳的对战了许久,硬是把赵宁煊的体力也耗尽,两人都大汗淋漓。赵宁煊整个人被汗水湿透,微微弯着腰,单手扶着兵器架累得说不话来,褚昭更惨,像是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又给扔地上了。
褚昭累得大口喘气的力气都没了,他费劲儿的转头看向赵宁煊,问道:“世子今日到底去魏府做了什么,回来就同我一幅不死不休的样子,若我今日被世子累死,也要知道是怎么死的,不然我都不甘心。”
赵宁煊却看了他一眼,褚昭见赵宁煊看过来兴奋地很,马上就竖起耳朵准备听。谁知道赵宁煊只不过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步流星的就离开了练武场,只给褚昭留下了一个冷傲的背影。
褚昭哼了一声,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撇撇嘴,不服气的说道:“不用说我也知道,一定是忍不住对小娘子把该说的都说了。哎,世子长大了啊……”
不得不说,褚昭作为赵宁煊的贴身护卫,的确是很了解他的。
的确是把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赵宁煊回到自己院子,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定睛一看,面色有些古怪。
那青年却像是察觉到了赵宁煊的到来,转身看向他,说道:“回来了。”
“有什么事?”赵宁煊在他面前站定,十五岁的少年在这个青年面前也并不显得弱势,反而隐隐有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那青年见他一身大汗,便知他刚从练武场回来,笑了笑,说道:“我明日便启程去登州,来同你辞别的。”
赵宁煊看了他一眼,“登州不错,比起幽州,登州更适合你。”
“多谢。”那青年欲抬手对赵宁煊致谢,却被赵宁煊稳稳的端住了他的礼,他不解的看向赵宁煊。
赵宁煊有些不耐,道:“不必谢我。”
那青年见他面色不耐也没有别的反应,倒像是习以为常,反而说道:“那就五年后再见了。”
“五年?”赵宁煊皱眉,不悦的看向他:“你找父王改了时间?”
“于我而言,三年五年并无差别。远离金陵,对我才是一种解脱。”青年的语气很是轻松,仿佛真的是一件解脱的事。
赵宁煊面无表情的看了青年一眼,道:“闻次妃,你就留在金陵?”
青年笑了,看向赵宁煊的眼神带着一种兄长的纵容:“即便旁人说你心狠,我却知道你是个骨子里温和善良的人。”
赵宁煊嘲讽的笑了一声,“那你很了解我了。”
“谈不上,比你以为的稍许多些。”这青年正是赵宁煊的庶出大哥赵长瑀,生母闻次妃。
“自以为是。”赵宁煊懒得同他多说废话,抬脚欲走,却被赵长瑀一把拉住。
赵宁煊眼神中露出明显的不悦,赵长瑀却还是温和的笑了,说道:“若你要成亲,也给我去封信,赶不回来,也可替你庆贺。”
“胡说八道什么你。”赵宁煊被人戳中心事,有些恼羞成怒的甩开了赵长瑀的手。
赵长瑀见他这样,也不恼,只是继续说道:“父王和母妃就要你多多照顾了。次妃那儿……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赵宁煊皱着眉头看他,“你倒是把别人安排得清楚,父王替你安排的婚事都推了。”
“我既然无心,便不要耽误人家姑娘,嫁给我又有什么好。”赵长瑀无所谓的笑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说不用晚膳一样轻松。
赵宁煊对他无话可说,准备进了院子,赵长瑀却道:“我要走了,明日打算来送我吗?”
“不去。”赵宁煊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赵长瑀面上不见失落,仿佛早就预想到了赵宁煊的反应,仍旧是笑笑,道:“不来也好,怕你哭鼻子。”
赵宁煊怒目而视:“赵长瑀!”
“直呼兄长姓名,母妃听见该骂你了。”赵长瑀不以为意,调侃起赵宁煊来毫不费力。
赵宁煊撇撇嘴,声音却小了许多:“要你管。”
赵长瑀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赵宁煊认真的说道:“煊弟,我走了。”
赵宁煊点头,没有回头,“怎么走的怎么回来,这个不用我教你。”
赵长瑀失笑,“嗯,不用。”
“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赵宁煊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烦躁来。
赵长瑀好脾气的应了:“进去。”
赵宁煊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赵长瑀这才慢慢的从这离开。在月色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闻次妃的院子。
闻次妃,一个在广宁王府礼佛数年,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人。唯一的一点点存在感,大概就是她的儿子是广宁王府的庶长子赵长瑀了。旁的,她几乎是无欲无求,甚至衣着打扮都十分朴素,常年在自己院子里也不会外出,用膳也全都是素食。
只广宁王妃心善,时常会派人给她送一些东西,倒也无人敢苛待她。
赵长瑀走到了闻次妃的院子,外头只有一个嬷嬷看守,看他过来,连忙迎上来,说道:“大公子,娘娘已经歇下了,大公子明日再来。”
“无妨,我同次妃说几句话。”赵长瑀并未把嬷嬷的话放在心上,直接越过了嬷嬷往里走,一直走到了最里头的一间小佛堂外头,才顿住脚步。
嬷嬷见状,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下去。
赵长瑀一撩衣袍,直接跪在了小佛堂门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孝子赵长瑀拜别生母,明日远赴登州,此去数年不得归,此间未能尽孝于您膝下,万望您…保重。”
小佛堂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赵长瑀却不在意,话音落下,他便俯身磕头,连磕三次,一次比一次重。最后待他抬头时,额头已经一片红肿。
小佛堂的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赵长瑀心中难免有些失望,还是继续说道:“不孝子今日去,不知何时得返。若将来……若将来不能继续尽孝于您,还请您切莫念怀。”
这话一出,小佛堂的门便开了。
一个身穿素色道袍的中年女子拉开了小佛堂的门,此人正是常年闭关礼佛的闻次妃,她看到跪在门口的青年,神色动容:“长瑀……”
“娘!”赵长瑀没想到小佛堂的门居然开了,一时竟叫出了一个这样的称呼。
闻次妃立刻蹲下捂住了赵长瑀的嘴,摇摇头,一脸肃容:“长瑀,你不能这样叫我。”
赵长瑀看着闻次妃苍老了不少的样子,忍不住眼底的心酸,眼眶微红的点头:“儿子,知道了。”
闻次妃看着儿子这么隐忍的样子心中也十分愧疚,可她心中还有更加难以释怀的事需要她去赎罪,她心疼的摸摸赵长瑀的脸,眼睛也泛着红。过了许久,她才慢慢的把人扶起来,带着他走进了佛堂。
赵长瑀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二次踏进这个地方。
第一次,是十五年前……宁煊出生的那天。
闻次妃让他稍等一会儿,进去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交给赵长瑀,说道:“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给你了,这几件衣裳是我让嬷嬷问了你的尺寸给你做的。去了登州,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在金陵,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赵长瑀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刺痛,他接过这个小包袱,仿佛重逾千斤。
闻次妃摸了摸他额头磕红的地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交到赵长瑀手里:“这是伤药,明日你要出门,莫叫人说你。”
“好。”赵长瑀一口应下,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既如此,就走。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儿不要担心。”闻次妃笑了,容颜与赵长瑀有七分相似。
赵长瑀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小瓷瓶,断然转身离开了小佛堂。
闻次妃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默默的把门关上,跪在佛前,虔诚的说道:“求佛祖保佑长瑀此去平安归来,信女闻霜愿折寿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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