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至少得让几位皇子知道此事?否则陛下出家期间群臣无首,无论是宗室还是地方都会动荡的。”
这和之前天子出家不同,那时候萧衍出家还有太子监国,哪怕太子没有动皇帝的印玺,可是非常时期从东宫发出的谕令依然能维持国中的安稳。
可现在要是皇帝出家,又没指定太子,猛然间有人“清君侧”,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影响?
朱异的建议提的合情合理,几位大臣将领也纷纷附议。
“我的几个儿子都信佛,尤其是三子萧纲,受大郎影响,对佛门十分尊重,就怕他心有不忍,提前将此事泄露出去了。”
萧衍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顾虑。
“更何况朕入寺之后,无论请朕还俗、还是安抚百姓和官员,都得有人来做,朕准备让三郎试一试……”
“所以,抑佛的事情只能朕一力承担,不能让几个皇子搅和进去。”
谢举和傅翙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不解。
从之前皇帝的举动来看,明显是不满意萧纲的阅历和经验,准备再磋磨几年才立储,为此甚至还不惜废除东宫,以免萧纲被坏习气影响揠苗助长。
到现在朝中还人心惶惶,昔日的东宫上下的官员都在奔走,有些干脆想要另投萧纲门下,避免落个白身。
但现在皇帝又风向一变,要为三皇子积累政治资本了?
要知道安抚百姓、拉拢官员,甚至成功从同泰寺请出了皇帝,这都是巨大的人望,是晋升储君最好的积累啊。
其他人也看出风向变了,就不知是因为皇帝要北伐不得不早日确定储君之位,还是只是为了在动乱之时安抚信佛的官员而推出去一个“诱饵”。
要知道,东宫那些官员,大部分都受皇帝父子的影响,是佛门的信众。
皇帝召了最为信任的臣子、最可能支持他的将领过来密谋此事,便是为了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出去,也是为了将此事的影响控制到最小。
除此之外,他不愿让晋安王萧纲知道,也有另一层顾忌。
御史台查到,最能接触、得到神/机/弩的是晋安王妃的舅舅张密。
张密在内监任职,神/机/弩的登记造册便是内监负责,这种兵器产量小杀伤力大,一向是仅供内用,无论流出流入俱有记录在案。
张密虽然不直接管理这些兵器,但他作为负责督查册簿的监官,只要“不慎遗漏”一两把,流出国外也无人察觉。
更别说张密是萧纲之妻王氏的亲舅。
如此一来,当初杀了萧衍钦差的幕后真凶,很可能便是老三。
三郎如此坚决的在暗中阻挠北伐大计,而他打压佛门便是为了支持北伐,若是让他提早知道,说不得会横生波折。
萧衍是想提拔、教导儿子,不想儿子和自己反目成仇。
但是三郎要是敢对二郎动手,就不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教他们什么叫做“手足之情”了。
见皇帝执意要避开几位皇子,秘密谋划此事,诸位大臣虽然暗暗有些不安,可萧衍已经治国几十年,权威太重,由不得他们再多反对,只能接受。
确定诸臣都没有反对之意,萧衍便开始计划起“诛佛佞”的人选。
虽然他们已经接受了要清理佛门,可捣毁佛像、摧毁寺庙不但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更可能牵扯到因果报应、与佛祖为敌。
何况天下有那么多的佛徒,若迁怒起这第一个“清君侧”的人,说不得这人的身家性命、甚至家中老小的安危都不保。
所以一时间,场面极其冷淡,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愿做此人。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愿为我分忧,现在真到了分忧的时候了,都成了哑巴了?”
萧衍冷笑着扫过“爱卿”们,目光最终在北府军首领刘第身上。
北府军驻扎京口,是直接听命于萧衍的一支军队,但南梁发起于长江中游的荆襄之地,下游以北府为代表的军事力量不再是控制中枢政权的唯一力量,影响日渐衰弱,比起当年谢家统领、刘裕壮大的那支北府军,如今的北府军已经式微到只剩不到万人,连现在的首领刘第,也算不得什么位高权重的将军。
他和他的北府军能一直苟延残喘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听话而已。
刘第被萧衍目光一触,便知道此事不可能再推脱了,心中暗叹一声,出列应道:
“臣刘第,愿做此人。”
人有了,兵也有了,萧衍满意地抚了抚颔下的胡须。
那刘第眼见着自己就要被推出去做靶子,可满屋子一干高门清贵的大臣却能置身事外,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怨怼,想要找个分担“伤害”的人。
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对萧衍禀奏道:“陛下,北府军毕竟镇守京外大营,入城不便,若说没有京中官员策应,亦没有陛下的诏令,便能领军直入京中、捣毁寺庙,实在无法让人相信。”
刘第也有分寸,要捣毁寺庙,也不会去内城或台城里造次,那就是造反了。
可即便是外城,无诏令他们这些外将也不是那么容易入城的。
可只要一下诏,谁都知道这事是皇帝示意的。
要说这刘第也颇有急智,此言一出,连萧衍都没话说了。
禁军首领大惊失色,这是想把锅扔给建康城中的禁军,让他们做这个啊!
那还了得?!
慌乱之下,禁军首领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建康令傅翙,连忙伸手一指。
“这有何难!建康令傅翙掌管外城四门的治安,便让他假装与你‘串通’,为你开门便是!”
这倒是合情合理,否则仅凭北府军一介武夫,又为什么好生生关注起皇帝出不出家的事情?
于是萧衍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这样更为合情合理,目光便移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建康令傅翙。
“傅翙,你怎么看?”
傅翙是一位纯臣,从出仕起便是萧衍的属官,而后一步步坐到了这个位置,劳心劳力不说,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实权,只是为皇帝掌管门户而已。
但如今皇帝需要他出来“借路”,哪怕他心中再多不愿,也只能出来领旨。
“臣愿为陛下分忧,替刘将军开城门。”
“朕知道这么做,是委屈你了。”
萧衍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你有个儿子,至今还在金部任职,明日我让谢爱卿拟个旨,让他任个中书通事舍人。”
中书通事舍人,掌诏命及呈奏案章等事,直接参与政务的处理,是士族清官中能够接触机要的要职,非灼然门第及卓绝之士不可担任,就连谢举当年担任中书舍人,也是因为其兄中书令谢览去世而破格提拔。
傅歧年纪轻轻,能直入中书,显然并不是因为傅翙开门这件事。
在场的都是人精,稍微想了想,就知道傅翙这个“建康令”到头了。就算之后皇帝还俗平息纷乱,总要有人作为“替罪羊”平息怒气的,傅歧这个“中书通事舍人”便是提前给予的奖励和他做出牺牲的报答。
正因为如此,虽然傅家要出一个“中书舍人”,可在场之人谁都不觉得眼红,反倒暗探傅翙一家实在是倒霉。
就算傅歧能得了中书通事舍人,得罪了那么多人,又能走多远呢?以后只有死忠皇帝一条路走了。
这些人都能想的明白的事情,傅翙又怎么能想不通呢?
可他面上还要做出欢喜异常的表情,向着皇帝感恩戴德地行礼。
“臣替犬子,谢过陛下的恩典!”
***
出了宫,回到家中,傅翙将儿子傅歧召来,并未提及皇帝要打压佛门之事,只说皇帝吩咐了他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有可能累及家门。
傅歧自马文才走后,在京中待的特别无趣,徐之敬不在京中,梁山伯也一天到晚见不到影子,他有时候就只能去找青云观的祝英台去玩。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咋咋呼呼没心眼的小伙子,经历过这么多事,又跟着马文才带着一帮兄弟结交豪侠、走私做买卖,眼界和胆量都变得极大,听闻家中要有事,缠着父亲就问个不停。
傅歧现在是家中唯一的嫡子,还要照顾大房的遗腹子,可谓是家中将要顶门立户之人,傅翙作为注定被牺牲的棋子,其实也有些担忧儿子顶不过这阵风波,便遮遮掩掩的透露了一点。
傅歧一听,顿时惊了。
“让父亲去开门?那不是跟造反没什么两样吗?!”
“正是如此,所以此事必须得成,决不能失。若成,有陛下庇护,我只是丢官;若败,无论谁迁怒下来,我就得送命。”
傅翙看着随着年岁增长越发长相刚毅的儿子,拍了拍他的后背,叹息道:“你这中书通事舍人,也只是看着好看而已。一旦陛下出家避居,宫中连主事的都没有,要谁‘通事’呢?”
傅翙是在京中和无数达官贵人周旋了十几年的官宦,对有些事情的直觉十分准确。
也因为如此,他越发担忧家中的安全。
“二郎,你记着,一旦城中生乱,你便护着你的妈妈和大嫂、侄子,悄悄将他们送出去,送往丹阳。”
他紧紧地看着儿子,再一次嘱托。
“我将家里的私兵、家将都交给你,你一定要护好家中的女眷,平安地将她们送去茅山!”
他得罪了佛寺,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在这动乱期间庇护他的家眷,现在能够托付的……
唯有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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