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日薄西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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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疾言厉色地直斥,也不知道说的是官员不用入朝了,还是他不用入朝了。

这下子三皇子终于明白了过来,几乎是跳了起来往外跑,已经跑出去好远了,还能听到后面有宫人追着喊“殿下,衣服,鞋子”之类的声音。

祝英台和梁山伯其实挺同情三皇子的。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出事,所有人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同泰寺里的僧人自那日活烤了密西陀后,更是连门都不敢出,除了念经祈福以外,平时连早课都不敢上,更不敢和旁人交头接耳。

药师堂敢做这样的事,同泰寺从主持到主事没有人能脱得了干系,现在还没事,是因为太子还活着。

莫说照顾太子这个病人的太医和宫人们压力大,日夜陪伴太子的皇帝压力也大。

太子已经出事整整五天,这五天公务堆积如山,北面白袍军都已经攻克荥阳一路直入洛阳了,本应该是全国振奋欢喜鼓舞的时候,偏偏太子出了事,皇帝根本无心再关注魏国的局势。

外面不停有官员求见,寺内又完全找不到救治太子的方法,皇帝心烦气躁便只能打骂另一个在眼前的儿子。

作为太子的亲弟弟、也是现在除了太子以外最年长的皇子,萧纲这段时间被骂得安静如鸡,往日里最得宠的幼子现在整一个受气包,连祝英台看着都觉得可怜。

现在皇帝也不知故意还是有意,特意让他去传召东宫官员,再联想到太子现在这幅样子,也不由得多想。

有些人甚至想起太子刚刚清醒时,对三皇子说出的那句“我把剑给了你”的话,这明摆着就是“托孤”啊!

萧纲几乎发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去找人,东宫官员大部分是“兼任”的,本身在朝中有着各自的官职,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大部分东宫官员都在内城各衙门理事,在萧纲的努力下,除了几个在外没有通知到的没来,其余东宫官员在一个时辰之内,满满当当挤满了整个屋子。

屋子里的太医和道人们看着这架势,很善解人意地都出去了,把位置让给了这些应召而来的官员。

梁山伯和祝英台因为随时要为太子渡气,并没有被允许离开,只能无奈地经历着这足以改变梁国大局的一幕。

东宫很多官员之前并没有被允许入同泰寺探望太子,他们只知道太子生了重病,却不知道太子“病”成这样。

很多甚至是从太子自请出家以后就没见过这位旧主了。

毕竟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君臣,很多人一进屋子看到太子那样子就失声痛哭,还有些失态的,差点就当场昏厥了过去,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

相比较之下,刚刚长成的萧纲在他们心中的威望,远远还及不上这位已经登临储位三十年的太子。

一片痛哭悲号声中,萧衍忍住了鼻中的酸涩,沙哑着声音开了口。

“太子他几天前出了事,这些天朕一直守在同泰寺……”

这话意头就不太好,霎时间,哭声更剧。

好几个老臣根本不肯相信,在太子的榻前连声质问为何会如此。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子,太子他……”

皇帝咬着牙,连吸了好几口气,才从嘴里挤出那几个字,“他不大好了。”

有了开头,后面的话就容易了许多。

“这几天,我们用过了各种法子,都不能让太子好过来。他现在已经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身体四肢都无法动弹,甚至连舌头都没办法活动,连醒都醒不过来。”

从太子出事的那一天起,萧衍就一直留在同泰寺,亲眼见到儿子的病情一步步恶化,犹如被凌迟。

他哽咽着说:“太子中了恶僧的蛇毒,这异毒来自遥远的身毒,根本无药可医。陶真人说,太子现在因为蛇毒身体四肢失去知觉,反倒感受不到痛苦,只是因为太过虚弱而陷入昏迷而已,可是如果再拖上两天,身体脏腑也受到毒害,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他会被肝肠寸断的剧痛痛得清醒过来,此后便再不能入睡,心脏会反复地骤停,身体的每处经脉都会无时无刻地抽搐疼痛,到最后,他会意识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怎么一点点溃烂、衰竭,直至痛死。”

这样恶毒的毒素,光是听着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更别说亲身经历。

“召诸位来,一是为了做个见证,二是你们君臣一场,让你们见上一面,也算全了君臣之义。”

萧衍每个字都说的极为艰难,他看着哭成一团的臣子们,胸中只觉得一阵麻木,好似经过这么多天的折磨,他的精力也涸竭了。

他做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位皇帝,自然是希望身为储君的儿子能好的,可现在当世几乎所有的名医高人都齐聚一堂,却没人能给出一个救活他的方法。

唯有陶弘景出于和皇帝的私交,无惧皇帝的愤怒,将太子之后可能面临的危险说了出来,让他做一个抉择。

可这抉择如此痛苦,已经到了萧衍无法接受的地步。

所以陶弘景给了萧衍另一个选择,一个可以让他安心、后半生不必陷入悔恨和内疚之中的选择。

就在萧衍说话间,陶弘景已经对太子施了针,又从头顶百会穴汇入了一缕真气、推宫活血。

如此这般施为后,神乎其技一般,昏迷几日怎么也无法清醒的太子,竟幽幽转醒了。

见到太子睁开了眼,东宫的官员们前赴后继地涌向他的床前,去触摸他干瘦的身体、去抓他枯皱冰冷的双手,扑在他的床前嚎啕痛哭。

然而已经失明的太子什么都看不见,也感受不到那些赤诚的温度,他所听见的,只有耳边此起彼伏的嘈杂哭闹之声。

“我是快死了吗?”

浑浑噩噩间,萧统想着,想要说话却开不了口。

“还是我已经死了?”

“都别哭了!”

萧衍一声怒吼,屋内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些许实在忍受不了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

陶弘景的手掌就没离开过太子的头顶,他抬头看了皇帝,示意他现在可以对太子明说了。

于是萧衍哽咽着,带着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将刚才和东宫臣子们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当说到儿子将会肠穿肚烂时,萧衍终于忍受不住,痛哭出声。

萧统的意识其实还停留在几天之前,这么多日的折磨,对他来说就是沉睡了好几天,现在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却让他的思维格外的清醒。

这是一种十分玄妙的境界,他甚至似乎能隐隐感受到身边围着哪些人,这些人又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他面前的父皇是如何的痛苦悲伤,而他的弟弟又是如何的恐惧凄惶。

所有人的情绪纷扰而来,让萧统目光更加涣散。

“太子殿下,守住灵台清明,你现在情况太差,不要耗费心力到不相干的事情上去。”

这时,陶弘景的手掌加重了按抚,轻声提醒。

“你只安心听陛下的话便是。”

萧统心中叹了口气,又提起精神继续听父亲的话。

“……所以,大郎,你给父亲一个话,你是想活,还是就这么,这么……”

萧衍颤抖着。

“你要是想活,我们就继续这么维持着,咱们再想办法,父皇再给你去找隐居的高人,或者去身毒给你找能解毒的人……”

“你要是不想再痛苦了,父皇,父皇便让陶真人送你一程,陶真人有仙家法门,会让你毫无痛苦,就好似睡了一觉……”

东宫的官员们没想到皇帝召他们来是为了这个,当即倒吸凉气的,大声叫着“不”的,还有激动到差点跳起来想要掐死陶弘景这个“妖道”的。

萧统的眼珠子转了转,转向了父亲的方向。

“你听得到是不是?听得到,就眨眨眼。”

萧衍握住儿子的手。

萧统用力眨了眨眼。

“那,那你想活,就眨一下。”

萧衍紧紧抓着儿子的手,似乎在从中汲取勇气。

“你要是受不住……”

他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

“就眨两下罢!”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死死看着太子萧统的脸,就像是即将问斩的犯人们,在等候着最后的时刻。

于是所有人看到,太子萧统眼睛暂时停止了眨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而后……

使劲地眨了两下。

眨了两下后,又怕别人以为是意外,过了一会儿,又保持同样的频率,眨了两眨。

“维摩……!”

萧衍扑倒在儿子的身上。

“不,不!”

原本跪在床前的萧纲突然从怀中掏出了太子的印鉴,使劲塞进了兄长另一只手中,用双手将其紧紧包裹。

“阿兄,你别死,我不要你的印鉴了,我也不要你的剑,我只要你好起来……”

他痛哭流涕地哭号着。

“活着才有希望啊阿兄!”

听到弟弟的哭喊,萧统将眼珠子转向弟弟的方向,流出一泓热泪。

可眼皮,却又是眨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合了一章,所以没二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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