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语气兴奋。
“我想着,这些人要看热闹,但是看热闹总要有命看?所以便找了些炭,又去油铺买了油,四处点火去了。”
“你也胆子大,不怕真起火!”
马文才瞪她。
“无妨,她在点,我在灭。”
梁山伯表情无奈地解释着,“要让炭有那么大的烟,必须要烧一会儿,又不能烧太久,何况还浇了油,火起的快,我只能跟着不停地跑。也多亏当时乱,要是平时,我们肯定早被人抓起来了。”
“也算是有些急智……”马文才倒难得夸了下祝英台,“这火吓跑了不少人,更是让官府的人和附近的百姓以为着了火,纷纷都赶过来救火,把刺客也惊跑了,要是再多耗一会儿,怕就真是要你死我活了。”
“那些刺客是什么人?不是说杀了两个吗?”
祝英台好奇地问。
“不清楚,齐都尉应该在查着。但这样的刺客,大多是人有豢养着的,专门做这些杀人的勾当,身上绝不会有任何印记,就连武器用物都是随处可寻的,能查到的有限。”
马文才回她。
“你知道的真多。”祝英台随口赞了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马文才:“对了,文才,刚刚乱起的时,你跑哪儿去了?还有傅歧……”
她转头看向傅歧。
“你后来怎么也来了?”
她和梁山伯四处点火灭火,当然要趁被人抓住前先逃走,回去找陈先生的时候恰巧又遇见了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大街上到处找众人的傅歧,三人才一起又找到了陈庆之。
陈庆之见到他们也不耽搁,直接让他们回去请医者来府衙,要能治重伤的那种。
他们听说有人受了重伤,自然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医馆,都是年轻人,腿脚快,又用跑的,比齐都尉派去的人更早带走了医者。
马文才和傅歧听到祝英台的疑问,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傅歧一出门就找个机会把弹弓和石丸丢了,但现在崔廉头破血流大半是他弄出来的伤口,这时候自然会不自在,抢先开口:
“我在旁边乱逛,听人说那条街出事了,就跑过去看看,谁知道找不到你们,只能乱跑……”
马文才只是淡淡丢下句:
“我看到有人行踪可疑,追出去看看罢了。是我看错了。”
傅歧是个直肠子,马文才说话又滴水不漏,祝英台不疑有他。
梁山伯和傅歧熟悉,知道傅歧没说实话,至少没说全,傅、马之间肯定在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好明言罢了。
但是他虽眼中有惑,却是个不会直接戳破的人,什么都没有追问。
梁山伯未问,祝英台很快被其他想法转移了注意力,嘀嘀咕咕:“东西不够,不然烟还能大点,再不济弄点□□丢那几个刺客,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马文才耳尖,一听“烟更大”,“□□”,突然福灵心至,扭头向她急问:“你是说,你能让平地凭空起烟,无物自动起火?”
祝英台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摇手:“不是平地凭空起烟,只不过是有足够的媒介,可以让烟火看起来很吓人罢了。就像今日,我是利用煤炭,不,利用木炭的不完全燃烧起了烟,这种烟虽然大,可是还是可以呛人。如果材料够,我还能做出不呛人的白烟来。”
她最擅长的就是化学,也知道这时代除了装神弄鬼的人没几个钻研这个的,听到马文才感兴趣,立刻兴致勃勃地解释了起来。
“至于□□,就是投掷出去会快速起火的助燃物,用瓶子装着,用的时候点燃了丢出去就行,也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杀伤力的。不过……”
她不确定地咬了咬手指头。
“要增加杀伤力,也不是很难。”
“马文才,你们好生生说这个做什么?”
傅歧越听越是摸不着头脑,满脸蒙圈。
“祝英台懂不少方术,她在家喜欢折腾炼丹。”马文才担心日后祝英台突然展露出这种本事让人无端猜忌,先透了点底。
“我在想,她会的东西平日里不太用的到,可是在这种时候却能发挥作用。你们想,这只是驱赶百姓,如果是在战场上呢?一方突然起火,或敌营突然冒烟?”
他知道日后还会再有兵祸,对兵书的研读从未落下过一天,但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但今日祝英台对烟雾的活用,让他有了不少想法。
傅歧也是将门出身,马文才一点,眼睛顿时一亮。
“天啊,要祝英台真会做这些,确实是奇袭的好手段,尤其在以弱击强,或声东击西之时……”
一时间,两双炙热的眼神紧紧盯着祝英台不放,看的祝英台有些不安。
“你们,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梁山伯自然知道这些“伎俩”若用的好了会如何,远的不说,若真有暴民生乱,能平地起烟的本事就可以驱散不少意志不坚的百姓。
就算不这么用,白烟这种本事,在佛道两门“装神弄鬼”也是好用的。
见祝英台惴惴不安,梁山伯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挡在了祝英台身前。
“现在又不是战时,你们也不是什么将军,想这些未免太远了。”
梁山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祝英台有这种本事,日后你们有要用上的地方,她难道还会推辞不成?”
“就是就是,你们要真去打仗,我一定把这些本事都交给你们!”
祝英台在梁山伯身后探了个脑袋,笑眯眯地说。
“你真会讨好人……”
傅歧嘀咕了一句,似乎也觉得现在说这个,像是小孩子讨论怎么能沙场杀敌一样,很快就移过了目光。
但物尽其用的马文才却不同,立刻又在心里记了一笔。
“能制酒,能炼金,能造烟雾,能起烈火吗?”
他心中想着。
“能起黑烟白烟,说不定毒烟也能制。有这样的本事,绝不能让她在闺中就这么蹉跎了……”
几人在这里各怀心事,陈庆之那边已经问完了崔廉,一脸疲惫的出来了。
见陈庆之满脸疲惫,还有些悲哀之色。
陈庆之本就体弱,这一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又是落水又是遇刺,几个少年都担心他哪天就病了,现在见他神情难看,哪里还记得刚刚说些什么,立刻收起心事,送陈庆之回徐家医馆。
陈庆之虽然累,但更多是精神上的,侍卫们牵来了驴,他一路骑着驴回去,又休息了一下午,总算是恢复了元气。
晚膳时,照例是所有人聚在一起用餐,陈庆之见几人都是欲言又止,满眼好奇,知道不透露一二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他们是睡不着觉的。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崔廉……”
他苦笑了一下,放下了筷子。
“还真算不上是被诬陷了。”
傅歧当场就差点摔了碗。
“他真的通敌?”
“他确实是和一个魏国人接触过多。”
陈庆之不便说太多,只是捡了些不重要的说,“那魏国人以前确实是魏国的官员,而且不是什么小官,只是他性格耿直,加之年事已高,许多年前就已经丢了官,如今是个白身,四处云游,一心一意著书立传而已……”
“即是如此,那也该在元魏境内游历,为何跑来梁国?又怎么和崔太守相识?”
梁山伯也有些疑惑。
“若是其他学问,著书立传自是不需游历,可这位魏国的前任官员,研究的却是河流水利。”
陈庆之叹气,“他在魏国也是出了名的大家,几十年来访求水道,后又游历秦岭和淮河以北,考察河道沟渠,搜集有关的地理变化,河道分布、沿岸灌溉,也记录当地的传说、历史,北方的水道地理早已经被他记录成册,只是因为南北相隔,梁魏邦交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恢复,这位老者想要研究南方的水利地理,却一直得不到机会来梁国……”
陈庆之说的像是什么人物的传奇,马、梁等人自是听得眼睛都不眨,精神集中,可祝英台却从陈庆之刚开始说起就有点坐立不安,神色也极为古怪。
陈庆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然没注意祝英台的神色,继续说了下去:
“我之前也说了,那魏国的大家年纪大了,虽身体还算硬朗,可到了那个年纪,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变成黄土一坯。他著的那书,若不能记载淮河以南的水道,就算不上是什么可靠之书。因为河道不如山川,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理情况也不断发生变化,河流会改道,地名有变更、城镇村落有兴衰,之前的地理水经之书,已经不能视作准则……”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他为了自己写的《水经注》能补全,趁着被罢官的机会,称病隐居不出,却带着几个家中的子弟,开始一路往南游历,隐姓埋名混做流民,在淮水附近勘查水系、地貌,已经有好几年了……”
他一直用“魏国大家”来代替那人的姓名,就是担心几位少年知道的太多反倒对他们有害,谁料他这句话说出口,立刻有人脱口喊出一句话来。
“《水经注》?郦道元?”
陈庆之一惊,抬起头来。
只见祝英台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满脸“我的妈啊你吓死我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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