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谨言慎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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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眼马文才。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安心赶路,不要放在心上。”

马文才看了眼梁山伯,心中揣着各种疑窦,可他知道陈庆之的身份,反倒不敢像梁山伯一样毫无忌惮,更不能多问,只能应诺。

于是一行人都故作不知,徐之敬和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的祝英台、傅歧更没有关心昨夜进贼的事情,整理好行装后便启程出发了。

当祝英台那包的鼓鼓囊囊的马车被套上马驶出客店时,自然是引人注目。

知道的如陈庆之还好,像傅歧、马文才等人几乎就是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地上长出了兔子一样看着那车轮。

“怎么样,我聪明?这样就没那么颠簸了!”

祝英台得意地说着,又对梁山伯挤了挤眼,将手一撑车子就上了车。

“多此一举,不知礼数!”

徐之敬皱着眉看着被包的怪模怪样的马车,又看着自己爬上车的祝英台,丢下这么一句,骑着坐骑就避开了这辆马车。

祝英台一出发就钻进了车厢,这震动感果然弱了不少,身下还有半夏连夜缝制的垫子,就算有些路难走颠簸一点,也不至于肉身和木板硬抗,颠的屁滚尿流了。

见她在里面半天不出来,旁边的侍卫们也纷纷打趣。

“祝公子,这车现在好不好坐?”

“祝公子,别忘了请我们吃顿好的!”

“还颠不颠?还颠我们晚上再多缝几层。”

祝英台笑着从车窗里钻出脸来,笑道:“好多啦,骨头是保住了,不会再散架了!谢谢诸位了!”

她性子开朗,侍卫们见她特地出来答一句,各个大笑,前面几个车中坐着的侍从见外面热闹,也把头都伸出窗外,诉苦求饶让他们也包一个,原本安静上路的车队,倒成了纨绔子弟们出去郊外野游似的。

马文才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问身边的梁山伯:“是这些人替祝英台缠的车轮吗?”

梁山伯脸色不变,点了点头:“是,祝兄昨日一个人在忙活,他们便一起帮了忙。”

他这话倒也没撒谎,要靠祝英台和他两人,还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

“这巧合……”马文才头疼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以祝英台那个性子,怕到地方了,要难过一会儿。”

“马兄在说什么?”

“没什么。昨夜进了贼,先生为了安全,改了路线。”

马文才叹气,又看了眼眉开眼笑扒在车窗上的祝英台,气叹的更深了。

梁山伯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身边的马文才,没有追问。但很快,梁山伯就明白马文才为什么要叹气。

出行的队伍往往拉的很长,如何行走、往哪里走全靠领头的那辆车带领方向。原本他们应该一路向北直到吴兴,再在太湖坐船直到延陵,一路向淮南境内前进。

可现在却不是从钱塘往北,而是出了北门后绕了个大圈,往东进发,方向完全不同。

而且越往东走,鼻端越是能闻到一阵江南特有的水腥之气,只不过队伍人多,那味道若隐若现,并不引人注意。

他们的队伍径直到了一处亭舍处停下,还未入亭,老远就有亭吏出来招呼,引着车马队伍在亭外指定的位置暂驻,又有人捧出新鲜的瓜果,安排他们在亭内暂时休息。

马文才和梁山伯等人都下了马或驴,被热情的亭吏们涌入亭舍里,马文才还好,下了车的祝英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下来就问:

“这是怎么了?我们才出发,怎么就要休息?”

昨天可是赶了一整天的路,路上就休息过两回!

祝英台跑出亭外,看了看悬在亭舍大门外“褚公亭”三个字,越发茫然。一般大城官道旁十里一亭,其余便是要紧的交通要道上设亭,这亭不是后世那种小亭子,而是有着屋檐和极少客舍的暂时休息之所,有亭长管理,相当于后世的汽车旅馆,有亭说明还没离开钱塘多远,再远点都是大的驿站了……

她出了亭,听到外面有各种喧哗之声,内心的疑问加上对外面的好奇,让祝英台怔怔地往外又走了一会儿。

拐了一个小弯,祝英台猛然一下驻足,对着面前开阔的水面张大了嘴巴。

就在亭舍不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渡口显现在了祝英台的面前。

这渡口分成两段,上段中客船商船来往不绝,每有大船只到了渡口附近,便有纤夫或犍牛上前将船拉入泊船的岸边,要出发时,再用人力或牛将大船推入下段,是以来往航行有条不紊,没有密密麻麻挤在一处的嘈杂感。

祝英台前世虽住在南方,可也从未见过这样浩大的泊船场景,当即看的目眩神迷,连眼珠子都舍不得眨一下。

“当年东吴起初建都在京口,利用太湖流域的航道便联系京口到东南诸郡的航道,后来改都建康,南北航道断绝,只能用大江江流联系建邺与东南诸郡,可江面不如原有的河道平静,尤其是丹徒路段,常有风涛之险,运兵运粮之船动辄翻覆,所以孙权便‘开水道立十二埭’,沿途开辟了新的河道航线,避开江面最容易翻覆之处,再入大江。”

马文才清晰温润的解释声在祝英台耳边响起,立时解决了她心中的疑惑。

“这样的埭口利润丰厚,如果来往船舶不绝,普通的埭口每年能有百万钱的税收,所以历朝历代的天子都爱修埭,三吴水道极其发达,‘南方行舟,北方行车’便是如此。”

祝英台点了点头,回答身边跟来的马文才。

“确实是叹为观止。”

丹徒便是镇江,那段水路极为凶险,所以后来才将那地方改名为“镇江”,同理还有“海宁”、“宁波”这样名字命名的地方,祝英台一听就知道当年修建这些埭渡一定是极为不容易的。

一个国家要改都城,又岂止是一城一地之事。

梁国的政治中心在建康,也就是江苏的南京,可经济中心却在浙江和苏南地区,要将南方的鱼米粮帛运到北方的建康,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血。

“这里是柳浦埭,若要往北,便走这里;南下,则在对岸的西陵牛埭。”马文才看着还在望着水面发愣的祝英台,微微叹气。

“所以祝英台,我们要改走水路了。”

“哦,要走水路啊……”

祝英台随意点了点头回应,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眼珠子顿时瞪得滴流圆。

“你说什么?走水路?!”

她刚刚把车轮子包好了,得意于能够减震,突然告诉她要走水路了?

那她吭哧吭哧和梁山伯他们累的跟狗一样到底是为什么?

“你要走水路怎么不早说!”

祝英台气的柳眉倒竖。

“我看动了这么多车马,还以为要长走陆路,麻烦了那么多人包车轮,我一个人辛苦就算了,还让……让他们都辛苦……”

“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所以才跟来。”

马文才微微弯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昨夜进了贼,还不知道会不会一路跟着等着好暗中下手,先生为了安全考虑,昨夜便做了安排,让我们兵分两路,人和细软及贵重之物走船运,辎重走陆路,在义兴郡汇合。”

“什么贼这么心黑一路跟着?我们又不是什么豪富巨奢。”

听说也许有贼沿路跟着时不时翻墙行窃,祝英台也有些紧张。

“总有人为财铤而走险,小心为上。”

马文才肃容道。

听到马文才说的这么严重,又是那位沉稳大叔提出的建议,一向尊重长辈的祝英台只能看着开阔的渡口,认命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反正还有人走陆路,虽然不知道我那车便宜了谁,但至少到了义兴还能坐。”

马文才见祝英台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心中也是一松。

“你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这种事情在路上也许发生的会很多,毕竟我们出门在外,有时会错过宿头,有时会遭遇意外,并不是总能顺遂人意,今日走水路,明日也许就走陆路,甚至有可能风餐露宿,所以我当初才告诉你,跟着我去淮河南岸,并没有那么容易。”

祝英台看着一脸感慨的马文才,错愕地问:“听你的口气,你难道经常在外走动吗?还有这柳浦埭和西陵牛埭,你也如数家珍,难道你也来过?”

看着惊讶的祝英台,马文才傲然一笑,在水面吹来的清风中负手而立。

“我年少时便将《五经》倒背如流,十二岁后由家人陪同游学各地,三吴之地的有名的县府,我皆去过。”

三吴是吴兴、吴郡和会稽,即便是搁在未来交通方便,这样大年纪的孩子走遍了苏州、杭州和常州周围大部分地方已经让人吃惊,更别说古代交通不便,从十二岁开始游历,至今才过去四年,已经走了这么多地方……

“那上虞和山阴?”

祝英台试探着问。

他不会听说过祝家庄里只有一个嫡子?

应该不会,祝家庄不在任何县城附近,又很少对外往来,听他的口气,都只在郡府县城里晃悠,没事去什么乡豪的地盘啊……

“自然也去过。上虞城有一座曹娥埭,我的船还曾在那差点遇险。”

马文才笑笑。

心结哪里有那么好结的,最初的时候,他甚至有杀了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想法,可最终还是作罢。

他原想饶过别人就是饶过自己,可怎么也绕不过心里那道结。

他们三人之间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任他两世为人也想不到。

马文才心中复杂,拍了拍祝英台的肩膀。

“好了,闲话休提,水边风大,我们还是回亭舍里。”

“在这里吹吹风不是很好吗?路上憋闷死了。”

亭舍里的亭吏虽然殷勤,可人也多,大概都是在这里等候上船的,孩童啼哭声妇人斥责声各种吵闹,她倒有些不想回去了。

“子云先生找了一艘吴兴来的运粮官船,那官船正要回返,我们可以顺路先去吴兴,再转往义兴。车上东西太多,找担夫力士送上船还要些时候,说不得中午的午饭都要在这里耽搁了,你能在这里站多久?何况这里也人来人往,并不安全。”

马文才习惯性皱眉,耐着性子劝说。

“那好……”

她一看到他皱眉就有点心惊肉跳,乖乖地跟在马文才后面回了亭舍。

正如马文才所说,他们人多事杂,行礼又多,即便沉重的物品栽在车上带走,其他铺盖细软等物要上船的也够收拾的,马文才四个随扈忙到都看不到影子,祝英台身边伺候的半夏也去盯着抬东西上船了,子云先生虽然坐在亭内休息,可依旧有人进进出出请他拿主意。

算了算,倒只有寒门出身只有一箱一笼的梁山伯和身无长物的傅歧最是轻松,傅歧在一旁逗狗,梁山伯则是在一旁看着书。

见祝英台进来,傅歧将大黑带的更远了点,梁山伯放下手中的书卷,向马、祝二人颔了颔首。

看到梁山伯后,祝英台几乎有些不敢直视他。

说起来包车轮那么辛苦,倒是梁山伯费的功夫最多,除了一开始抹泥和后来她扎的那第一下,后面都是梁山伯做的。如今要走水路了,倒有些像是她刻意折腾梁山伯似的。

梁山伯似乎也能懂祝英台在想些什么,只是笑了笑,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书。

一行人在亭舍里等上船的事安排好,因为是高门,又给了足够的钱打点,单独占了一处极大地方的长廊。

身为贵族就是有这点好处,大部分时候不用自己动手,加上那艘官船又是吴兴来的运粮船,马文才拿着他父亲的名帖,船上的官员和小吏们立刻安排的妥妥当当,恨不得连马车都拆卸了一起装上船去。

祝英台坐在一处能晒到太阳的廊下,看着亭外的亭吏们来来往往接待来客,无论是走路的游商还是乘车的官员,都有人招呼绝不怠慢,只不过安排进去的地方不太一样,忍不住感慨:

“我从上虞去学馆时也赶了不少路,可没见过哪个亭舍这么周到的。是这里的人特别热情,还是因为这里客流量大,怕怠慢了谁去?”

“这是热情?士人和庶人一视同仁,难道不是没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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