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摇铃声起,原本书声琅琅的教舍变得热闹起来。
婢女小厮们纷纷上前开始收拾书具。
孟云娴肚子饿的咕咕叫,从绿琪手里接过一早备下的云片糕,乖巧坐在一边等绿琪收拾完。
坐在最前面的两位县主最先离开,路过孟云娴面前的时候,昇阳目不斜视的离开,昇平却停下步子,冲着她温柔一笑:“看把孟妹妹饿的,听说做了费脑子的事情就容易饿着,孟妹妹深藏不露,一手好文章炳炳烺烺一气呵成,也难怪容易饿了。”
孟云娴回了一个认真的假笑:“昇平县主就不要笑话我了,我就是贪吃些。如今刚刚入学,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昇平县主笑意渐深,如三月春风般温暖:“妹妹又说笑了。我虽懂得不及妹妹多,但若是力所能及的地方,妹妹尽管来找我。”
和和气气的客气几句后,昇平县主便离开了。
族学的规矩固然是一视同仁,可是有些时候,身份有别,做事情总要多一个心眼。好比下学出教舍,必然是有身份头衔的先走,然后是出身更高的走,那些出身稍微差一些悬殊大的,是万万不敢走在最前头,这算个心照不宣的做法。
眼见着绿琪已经收拾完毕,孟云娴的糕点也吃的七七八八,阿茵来找她一同回府,孟云娴拍拍手:“你且先回,我还有点事情。马车你和云芝用,稍后我自会回府的。”
阿茵“哦”了一声,与孟云芝一同回去了。
孟云娴扭头去看教舍里的其他人,不想她这一转头,惊得好几道目光惊慌失措的从她身上移走,唯恐她察觉。孟云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和绿琪对视,绿琪抿唇忍笑。
“各位师姐,我先走了?”她提着裙子站起来,与安然坐在位置上丝毫不着急离开的人打招呼。
众人格外热情的回应。
“孟妹妹先走就是,我、我尚且还有些疑问要向先生讨教,不急不急。”
“是是是,我也有文章……啊不,是疑问,想请先生指点。”
孟云娴迟疑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各位师姐明日见。”
“好的好的,你路上小心些呀。”
孟云娴露着笑一路走出教舍,忍不住抖了一下:“你说这也算是热情相待?可我怎么觉着那眼神落在身上,跟小刀子似的呢。”
绿琪忍俊不禁:“小刀子落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现在算是知道,将‘神气’二字刻在脸上横行霸道是什么滋味了。”
孟云娴不乐意了,调子瞬间拔高:“我几时横行霸道了?”
绿琪示意孟云娴不要发出声响,带着她悄悄折返。
教舍里果然已经炸开了锅。
“真真儿的!她用了那金牌去挑衅她人,听说今儿早上就做她的书僮了!”
“太过分了,纵然有圣上金口许诺,可是意思到了也就够了呀,她竟真的这么做了?也不怕旁人说她恣意妄为再告她一状吗!”
“你们就省省,一篇《乐道论》,谁不知道她孟云娴是连体学先生都当做尊师敬仰,你们小声些,当心那金牌下一个指的就是你们!”
“快别说了,我怎能想到她是个这么敢做的,也亏得她有本事将皇上都唬住了,你们是不知道,我总觉得她今日的眼神挑衅的很,深怕被她多看几眼。”
“我也是我也是,那眼神儿,太阴鸷了,万一惹了她,她故意使绊子让我做了她的书童,我的脸也别要了!”
“像她这样的庶女出身,自然满心算计,咱们还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不至于得罪,但也没必要攀交情。”
“我还是快些回府,这一整日慌得我……啊呀!”
刚出门口的侍郎千金邹文晴猛地撞上站在门口的孟云娴,白袜在木地板上一滑,在丫鬟咋咋呼呼的惊吓声中,咚的一声跌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时还抖着手指着站在门边的人:“孟、孟、孟云娴?”
教舍里骤然鸦雀无声。
孟云娴赶紧将邹文晴扶了起来:“邹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邹文晴忍着疼跟着一起笑:“是、是呀,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孟云娴:“我与人有约在监学寺门口见面,不过人还没来,我便想着回来坐坐。”
邹文晴连连点头:“这样啊,那孟妹妹里头坐着,我忽然想起来府里还有事,我先回了。”
随着邹文晴的逃离,教舍里剩下的人也纷纷想到此刻必须回府的理由,匆匆与孟云娴笑言道别。
孟云娴笑着目送她们离开,等到教舍空了,她转身面向绿琪,渐渐失去笑容,指着自己的脸:“挑衅?阴鸷?”
绿琪正准备说话,目光忽然一错,直接落在了孟云娴身后的来人身上:“白小姐。”
孟云娴扭过头,就见到白蔓芙朝着她走过来。白蔓芙是真的十分好学,刚刚一下课就跟着夫子去了后厅请教疑问,算起来她每日都是走的最晚的。
“白师姐。”
比起上一次,白蔓芙这一回的态度明显的有了些变化:“还没回府,是有什么事吗?”
孟云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与人有约,人还没来,我便等一等。”
孟云娴目光无意落在白蔓芙的手上,一愣:“这……”
白蔓芙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份拓印的《乐道论》。
白蔓芙一点也不介意让孟云娴知道她在读她的文章,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了:“你的文章全院传阅,我会读不奇怪?”
“不不不。”
白蔓芙微微一笑:“没想到你年纪不大,遣词造句十分讲究,引经据典大谈阔论的文风,真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写得出来的。”
白蔓芙夸得诚恳,孟云娴听得脸热。
白蔓芙不仅诚恳,还很坦白:“我本不信你这篇文章无懈可击,所以想与夫子一同研究研究,瞧瞧哪里有纰漏,我瞧着你那句‘乐则而忘人之势’,便觉得用的不当。”
孟云娴一蒙:“啊?”
白蔓芙的笑容有些无奈:“这句话是你引用而来,原文中称赞的是文人的节气与骨气,是彼以其富爵,我以吾仁义的姿态,自然不在乎权势富贵,专心乐道。在将文人节气与体学先生相提并论,似乎不妥。没想我竟被先生借着这文章点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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