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冬。
嘭!
半盆刚刚烧好的热水连着盆一起被打掉在地上。
孟云娴捂着被溅烫到的手连连后退,望向母亲的眼神里带着畏惧。
床榻之上,郑氏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指着她:“滚!”
孟云娴咬咬嘴唇,忍住眼泪跪下来:“母亲莫恼,是我不该让母亲给我买糖人,在闹市中叫贼人偷去了过冬的银两,您还病着,人比银子重要,您先养病好不好?我再也不吃糖人了……再也不吃了。”
郑氏非但没有被安慰,反而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泥泞的地上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往床头丢过去,“给我跪下!”
孟云娴身量瘦小,轻易就被按在地上,膝头深入泥水,顷刻间便变得冰冰凉凉。
“是不是我太护着你了,才叫你丝毫不知道赚钱的辛苦?我每一日起早贪黑,跋山涉水的去采药草贩卖,代人书信,只要是能赚钱的工活儿我都做遍了!我险些死在路上,就是为了给你这个孽畜挣一口温饱,你知不知道!”
孟云娴不断地哭着:“知、知道。”
“你有什么脸哭!”郑氏打了她一下:“不懂的艰辛,不懂得柴米油盐的来之不易,一句‘人比银子重要’说的何等轻松,那是你挣回来的银子吗?侯府之人佛口蛇心,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背地里做尽坏事,你也和他们一样!没有这些银子,你连活都活不下去,还敢说什么人比银子重要,混账……混账!”
郑氏不解气,一边骂一边打在她的背上。
可是她病的太严重,根本没什么力气,最终只能跌坐在地上,跟着孟云娴一起哭,哭着哭着,又流着眼泪笑起来:“上天不公,夺我所爱,还要给我这么多的折磨。可是我不会怕的,我不会就这么屈服的!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渗人,孟云娴担心的搀扶她:“母亲……”
郑氏冷冷的望向孟云娴,忽然捏住她的下巴:“我怎么忘了,我的好娴儿,我还有你啊。”
“他们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孟云娴还太小了,母亲病着,这些呓语般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郑氏说着说着就病昏了过去,孟云娴使出了吃奶得劲儿才将她重新拖到床上。
外面北风呼啸,她垫着脚关好门窗,又重新去烧热水。
临近年节,村里的人都忙着用一年赚得的银钱购置新衣裳和过冬的物什,村里的孩子每日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一大早起来跟着爹娘去市集。
若不是因为她想去买糖人,母亲也不会丢了那要紧的五两银子。
从屋里走出来,孟云娴被外头的冷风吹得直缩脖子,忽的,她眼前一亮,瞧见不远处掉了一块铜板。
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是村里人带着孩子回来了。
孟云娴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去踩在那个铜板上一动不动,心跳如擂鼓。
孩子们跟着父母,比平日要收敛许多,只是在路过孟云娴身边的时候,趁父母不备推她一把。
奇怪的是平日里这个小野种十分好欺负,一推就倒,今日竟然站的笔挺,愣是没有挪动半分,小孩不服气的走远,回头冲着孟云娴扮鬼脸。
确定没有人看到,孟云娴才弯腰将脚底下的铜板捡起来,宝贝似的护在手心,心虚的跑回家,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不远处那个看了她很久的身影。
一个铜板,根本不能解决五两银子的燃眉之急。
孟云娴回到家里,将母亲分好的药材捡了一些出来给她熬药。
万幸母亲懂得药理,泉水也不需要花钱,只要母亲按时喝药,不再受凉受累,应该会很快好起来。
她准备了足够的热水,给母亲擦身子换了一身衣裳,累的昏昏欲睡之时,也只是裹着袄子靠着床边睡下。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胡乱的梳洗一下就去熬药蒸馍馍。
郑氏醒来时,她端着药惶恐的不敢靠近:“母亲……我、我私自熬了你采回来的药草,我知道你采药草辛苦,你且将这个喝了,我去采来填上!”
郑氏看她的眼神十分的复杂,什么都没说。
最终,她喝完药又昏昏欲睡,孟云娴说出去采药她也没理,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云娴并不认得药材,手里拿着母亲采的样本,找起来才发现不是所有药材都跟样本长得一样,须得自己懂得辨认。药草没采到,她晃悠到了县城。
此刻这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准备年节大赚一笔的小贩不顾官府的多番阻挠,将摊子都延伸到了街中间,每年年关时节才会加派的市执官根本忙不过来。
孟云娴走到了母亲银子被偷的位置。
卖糖人的摊子那里人很多,所以也是盗贼密集之地。
这一次,孟云娴亲眼看到了一个扒手趁人不备,将一个妇人的钱袋子给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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