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夜极静,细小之声无所遁形,唯有压抑再压抑。
萧玉衡将喘息咽在喉中,涟漪静止凉被覆上,元衍将他圈进怀里,以手指梳他的长发。
“还好么?”
萧玉衡垂着头,犹豫片刻,压下最想说的“很疼”,换了个既真实又似在夸赞的说法。
“……很累。”
年轻的帝王满意地笑了,手掌腹上他宛如小丘的孕腹,好奇地轻轻抚摸。
“你有身子,自是累的。从前我怕你生气,故而不来看你。如今我知错了,以后我都来,天天来,只要有空我就陪着你。”
若是其他后宫君秀,这般恩宠必是求之不得,可萧玉衡却轻轻推开了元衍的肩。
“陛下日理万机,不该只考虑臣一人,若传出去……”
“衡哥哥,你总是这样。”
元衍有点生气,声音闷闷的,继而放开萧玉衡,双手枕在脑后躺平。
萧玉衡心里着急起来,撑着腰半坐起身,“陛下,臣是您的使君,臣不止要为您育皇嗣理朝政,更要规劝您。”
“可你还是我的衡哥哥,我是你的阿衍。”
“幼时童言无忌,如今说不得了。”
“为何说不得?”元衍一时忘了装乖,更加生气地鼓起腮帮子。
这模样让萧玉衡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胖太子,心中蓦然软了一下,语气便不由自主地温柔。
“陛下,臣知道为君辛苦,偶有抱怨也没什么,但万万不可真地任性地生了这些念头。”
萧玉衡眉目和婉,如一本泛着香的诗书。
元衍心中舒服多了,抬手拾起萧玉衡垂在身侧的发,“你知道我辛苦?”
萧玉衡点点头。
“衡哥哥你真好。”元衍轻轻念着,“衡哥哥,顾重明不是我安排的,窦将军与周文章也是自行搞大了肚子。我若不赐婚,他们两家的颜面往哪儿搁?我真地一点儿旁的意思也无,你相信我。
萧玉衡再点点头,“嗯,臣相信。”
“其他的事我也、也是身不由己。父皇正值盛年,打下文国后本要一路南征,谁料竟突染重疾,就这样……去了。我仓皇登基,多少人劝我继续南征以遂父皇遗愿,可我清楚我不能南征,那不是遂了父皇遗愿,而是遂了那些功勋武将的心愿。时移势易,父皇在时他们不敢造次,换了是我就说不定了。南征景、越、宪三国,战线绵延数千里,我大权未稳鞭长莫及,若他们私相授受,将打下的土地据为已有自立为王,那时我怎么办?京中平南侯、定国伯手握兵权,四境守边将领我亲眼见过的都不多,单一个司幽就如此骁勇,还是定国伯的世子,衡哥哥,我……”
“我不得不战战兢兢,想方设法看清他们的心思,将他们牵制一二,再重组朝局,提一些真正信任之人。夏祭时听信周文章的计策,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哦,周文章是有一回我微服外出时遇上的,他虽是丞相之子,但挺可怜的,也有些想法才华,我就想着将他留为己用。但近来我想清楚了,我不能轻举妄动授人以柄,我得等。等再过些时候,我能拿得准了,我一定南征。衡哥哥,我固然不如父皇,但我依旧想做一个明君圣主,想要让这天下尽归大夏所有。”
萧玉衡顿时欣慰,当年那个除了玩耍什么都不在意的胖太子的的确确成长了。
“陛下,上回是臣失了冷静口不择言,每每想起,亦十分愧疚。”
“我不怪你。”元衍再次将萧玉衡轻轻圈在怀里,“我知道,你是怕我学坏。”
萧玉衡淡淡一笑,“臣在北境多年,北境将士忠君爱国,陛下不必担忧。至于司幽,臣可为他作保。”
“我不会再对他做什么了,你放心。之前诏他回京,除了方才说的因由,也是因为……”吃醋一词元衍暂说不出口,便转过话头,“等到南征那日,我答应你,我还用他。”
萧玉衡心中踏实了些,犹豫片刻,终于略生涩地靠上元衍肩头,“还有一事,臣想请陛下允了。”
“嗯?何事?”
“今夜就罢了,日后陛下断不可再如此称呼。”
元衍吸了口气,不舍地望着萧玉衡,又将那口气长长地吐出来,可怜地说:“好,朕答应你。”
翌日清早,萧玉衡服侍承宣帝上朝后,御膳房送来花样俱全的汤、菜、点心二十样,说是承宣帝的赏赐。
萧玉衡尚未从此等铺张中走出,朝会结束后的承宣帝又过来了,说想邀他游园。
萧玉衡开始犹豫,承宣帝连忙道就游一小会儿,又说上安皇宫萧玉衡不熟,何况他们也从未同游过。
神情可怜巴巴的,萧玉衡无法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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