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早先已备好了茶果一类,却是供人守岁时吃用得。因着先前多用了几杯酒,林老夫人的面上也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红晕。
这会她一面是由许氏搀扶着往里头走去,一面是与许氏说起闲话来:“除去往年交好的那些门第,李家那处记得也多备份礼…还有江先生那处,原本该请他来家中做客,只是他那个性子怕是也不惯这些,你便多备些寻常用得上的礼物。”
许氏闻言自是一一笑着应了。
两人在前边说着这些家常话,后头跟着的霍令君便也悄悄拉了拉霍令仪的袖子。等到霍令仪垂下了一双桃花目,霍令君便也半仰着头朝人看去,与霍令仪如出一辙的那双桃花眼这会也弯弯挂着…他面上带着笑,口中是跟着一句:“阿姐,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弯弯、声调也跟着轻轻扬了几分,却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激动…相较起先前,如今的霍令君全然是一副小孩模样。
霍令仪看着霍令君这幅模样,一双眉眼也跟着泛开了几分笑,她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口中是笑说了一句:“昨儿在母妃屋子里的时候还说自己长大了,日后不要礼物了,怎得如今却又问我讨要起来?”
“阿姐——”
霍令君听人这般说,小脸却又红了几分。他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却仍旧握着人的袖子不肯松开,那张尚还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容上也添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
霍令仪原本就是与他玩笑,如今眼瞧着他这幅模样自然也是软了心肠,不再说道什么。她从杜若的手中取出一只锦盒放到了霍令君的手上,口中是跟着一句:“你往日不是与我说想要落松馆徐先生做得笔吗?”她这话一落,眼瞧着霍令君立时就绽开的眉眼,便又笑着继续说道:“你瞧瞧可还喜欢?”
霍令君一听这话,原先面上的那副可怜模样尽数消散。他忙接过霍令仪手中的锦盒打了开来,里头放着得正是一支毛笔…落松馆的徐先生做得一手好笔,无论是那笔身还是所用得狼毫皆是万里挑一,除此之外,他还欢喜在那笔身上题字作画。
笔是好笔,字与画更是一绝,因此徐先生所做的笔向来很受学子们欢喜。
只是他一年也难得做上几回,对外也当真算得上是供不应求…倒是未曾想到他当日随口一句,阿姐竟然就记在了心中。霍令君想到这便又仰了头朝霍令仪看去,眉眼弯弯,口中是掩不住的高兴:“多谢阿姐,我很欢喜。”
他这话说完便笑着往前走去,却是与林老夫人和许氏说道去了。
霍令仪看着他这幅未曾遮掩的欢喜模样,眉目之间自然是又泛开了几分笑,她刚想拧头与杜若说话,余光却是看见霍令章…她看着他那张沉默的面容依旧是素日的温隽,可那双眼却直直朝霍令君手中的锦盒看去,细看的话还能从中瞧见几分钦羡。
只是还不等霍令仪细看,霍令章却又敛了一双眉目。
霍令仪见此也未曾说道什么,指根却是磨了磨袖下握着的那只锦盒。
…
大抵是到了戌时时分,外头便想起了爆竹声。
林老夫人眼瞧着霍令君面上的向往便笑着搁落了手中的茶盏发了话:“好了,你们也不必在屋中陪着我了,早先门房也买了不少爆竹烟花,你们便一道去院子里瞧瞧…”等到这话说完,她是又看了眼霍令仪,跟着一句:“照顾好令君,那东西到底危险,可别受了伤。”
霍令仪闻言自是笑着应了。
姐弟三人一道往外头走去,只是出了帘子,霍令君便拉着霍令仪的手先往外头走去…他到底还有几分小儿心性,最喜欢这些东西,先前在屋里头还能忍着几分,如今耳听着外头的热闹自然是待不住了。
等到了外头,那些丫头、小子已开始放起了爆竹,眼瞧着他们出来忙敛了几分面上的笑意,跟着是走上前恭恭敬敬朝他们打了一礼。
霍令仪停下步子,她是先抚了抚有些微皱的衣袖,而后便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口中是又跟着一句:“今儿个是除夕夜,你们也不必拘礼,世子要看烟花,你们且去把东西取过来。”
那些爆竹、烟花早是先前就备下了的,就等着主子发话。如今一听这话,自然有人忙去取了过来。霍令君眼瞧着他们把东西取来,便也不赖着霍令仪了,只迈了步子往前走去…霍令仪看着他面上的欢喜,倒也未曾拦着他,只是让杜若紧跟着人别出了事。
没一会功夫,便有胆子大的把那烟花点着了。那烟花共有十八响,每一响都是不同的花样,如今夜色深沉,烟花在天上绽开使得那夜色恍如昼日一般。
院子里充斥着一片笑闹声。
霍令仪的面上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她似是想到什么便又拧头朝霍令章看去…
此时周边都是一片喜闹声,霍令章也仰头看着天上的烟花,他的眉眼温隽、面容含笑,大抵是瞧见了霍令仪看过去的眼神,霍令章便低垂了一双眉眼朝人看去,口中跟着谦顺一句:“长姐有事?”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说话,她的指腹仍旧磨着袖中的那只锦盒,却是过了有一瞬的功夫她才抬了脸。而后她握着手中的锦盒朝人那处递去,眼看着霍令章微怔的双目,霍令仪的面上虽然仍是旧日那副模样,可心中却还是难得生出几分别扭。
这还是她头一回送霍令章东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他,只是前些日子和李安清出门的时候瞧见了一方玉佩,那个时候她不知怎得就记起过些日子便是霍令章的生日,而后便鬼使神差得买了下来…
今儿清晨霍令仪踌躇了许久,临来却还是让杜若备了锦盒装了起来,东西买都买了自是退不了,何况这玉佩是男儿所用,令君如今年岁还小也用不上,权做当日霍令章不顾风雪赶来救她一回。
霍令仪想到这,心中的那一份别扭倒也少了许多,她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面容平淡,声调也没什么起伏:“你的生辰马上到了,这就当做你的生辰礼物。”
霍令章眼看着她手中的那只锦盒,面上却是还有着几分怔楞,那颗素来平稳的心也泛起了几分波澜。
他的确未曾想到霍令仪竟然会送他东西…
霍令章眼看着那只锦盒,却是足足过了有一瞬的功夫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得接过锦盒,等到手心有了这一份重量,他那颗高悬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这还是长姐第一次送我礼物…”
霍令章微微低垂的面上带着未加掩饰的笑容,这抹笑意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深沉,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郎模样。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又握紧了手中的锦盒,而后才抬了一双沾着笑意的眉眼朝霍令仪看去,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多谢长姐,我很欢喜。”
他是真的欢喜。
这么多年——
他眼睁睁得看着霍令君向她讨要礼物,心中不是没有过钦羡的。就连先前,他看着霍令君握着那只锦盒的时候,眼中也忍不住滑过几分羡慕。霍令章知晓这个锦盒中的东西定然是比不过她替霍令君亲手挑选的礼物好,可他还是忍不住欢喜,欢喜到一双眉眼也与旧日不同,多沾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欢愉。
霍令仪看着他面上这幅未加掩饰的笑意,心下只觉得越发别扭,不过就是一个礼物罢了,霍令章有必要如此吗?何况他连看都未曾看过,怎得就知道喜欢了?她想到这便又淡淡开了口:“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前些日子出门瞧见一方玉佩觉得不错便买下来了,你若不欢喜…”
只是她这话尚未说全,霍令章便又弯了一双眉目轻轻笑道,他的手中仍握着那只锦盒,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只要是长姐送得,我都欢喜。”
霍令仪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怪异,不过她终归什么都未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喜欢就好。”等到这话说完,她便迈了步子往前走去,却是未再理会身后人了。
烟花已放至最后一响。
没过一会那天上仅剩的那几道光亮也跟着消散了。
霍令仪眼瞧着霍令君脸上的欢喜,面上是又多添了几分笑意,她一面是握过霍令君的手,一面是握着帕子拭着他额头的汗,口中跟着一句:“玩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天寒地冻的,若是受了风寒可就遭了。
霍令君虽然心中犹还觉得不满足,不过他也未曾再说道什么,只是乖巧应了“是”,而后便跟着霍令仪的步子往里头走去。只是在路过一处的时候,他看着尚还立在廊下的霍令章却轻轻“咦”了一声,口中是跟着一句:“二哥看起来好似很高兴。”
霍令仪闻言倒也止了步子朝霍令章那处看去一眼,他仍旧站在先前那处方向。在那琉璃灯盏的照映下,他虽然半低着头,可还是能从他那微微侧露的脸上看见几分与往日不同的欢愉。
她的眉心轻轻折了几分,不过终归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与杜若说了一句:“你去唤二公子进去。”
等这话说完——
霍令仪便握着霍令君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心中对霍令章今日的表现却是免不得生出几分奇怪。
她从来都看不透霍令章,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沉稳得让人觉得可怕。她原本以为霍令章这次回来定然是为了林氏母女的事,可这段日子,她却是从未听他替林氏母女求情过,平日该如何还是如何,让人全然想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可有时候他却又仿佛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孩…
就如今日,不过就是一个礼物,他也能开心成这幅样子。
当真是个怪人。
…
虽说除夕夜有守岁的习俗,只是林老夫人年岁终究是大了,何况她身体尚未痊愈,众人自然也不敢当真让她守岁。因此尚还在亥时,林老夫人由许氏服侍着睡下,众人便也回去了…霍令仪和霍令君扶着许氏回到锦瑟斋继续守岁,霍令章便独自一人回了陶然斋。
陶然斋中。
云开正坐在圆墩上做着女红,自打林氏去了西山,她也就自发到霍令章身边服侍起他的衣食起居。
如今耳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云开便放下了手中的女红,而后是打了帘子迎了出去…眼瞧着霍令章面上难得的高兴,她先是一怔,而后是笑着替人解下了身上的斗篷,跟着是又一句:“奴还是头回见二公子这么开心。”
霍令章闻言却也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话。
他握着手中的锦盒,而后是打了帘子往里间走去,只是在瞧见摆在案上的那只荷包时,霍令章的步子却是一顿,连带着面上的笑意也跟着凝滞了几分。
云开走在霍令章的身后,自然未曾察觉到他面上的神色,只是见他停了步子便也随着他的目光往那处看去。眼瞧着那只荷包,她便柔声解释道:“奴瞧这只荷包的针线坏了便重新修补了下…”她这话说完是又替人倒了一盏热茶,跟着是又一句:“这只荷包的样式太过老旧,布料也过时了,不若奴再替您重新做一只?”
她口中这般说着话,心中更是免不得诽语了一句:也不知这荷包是哪个丫头做的?这也亏得是二公子好说话,若不然就这样的手艺合该被赶出府去。
霍令章却未曾说话,他只是合了双目,却是过了许久才淡淡说道:“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要进这间屋子。”
云开闻言却是一怔,她红唇一张一合刚要开口说话,眼瞧着那烛火下霍令章脸上显露出来的漠然,心下却是一凛。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在二公子的面上瞧见过这样的情绪,在她的记忆里,二公子的性子一直都很是温和。
今儿个二公子虽然不曾发火,可那面上显露的漠然,还有话中那掩藏的暗愠却还是让云开止不住一怔。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原先还好好的。
不过云开终归也未说什么,她把手中的茶盏重新搁于案上,而后是轻轻与人应了一声“是”。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朝人屈膝打了个礼,跟着才往外退去…只是走到布帘那处的时候,云开还是忍不住折身往身后看去一眼。
她看着霍令章紧紧握着那只荷包,微微垂下的眼中好似闪过几分挣扎和隐忍。
云开眼看着这幅画面,更是一怔,她一面打了帘子往外头走路,心中却是忍不住起了几分猜忌…这只荷包究竟是谁做的?二公子竟如此上心。
…
等到云开退下。
霍令章握着那只荷包往里间走去。
里头烛火只点了几盏显得有些昏暗,而他立在窗前,手中握着这只重新被修补好的荷包,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那弯月亮默声不语。却是过了许久,他才低头看了眼那只锦盒…锦盒早已被打开,里头放着一块玉佩。
玉佩通身翠绿,两面外侧皆刻着祥云做纹饰,正面中间却是一副秀丽江山。
霍令仪先前揣着这只锦盒走了一路,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意,可如今这样垂眼看着,他的心下却不知是何等感觉…他什么都不曾说,指腹却是缓缓拂过那块玉佩上头的纹路,带着几分珍重和小心翼翼,生怕多用了几分力道便会损坏了它。
此时已快子时,屋里屋外皆是一片寂静。
而霍令章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挣扎和隐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合了双目,微微蜷起的指根有几分颤抖,或许他真得什么都留不住…就如这只荷包,不是他的东西,终归是强留也不得。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novelhub.org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