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仪闻言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她朝李怀瑾所住的那个方向又望去一眼,跟着才敛尽了所有的思绪化作一个笑。她朝李安清看去,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没什么,你不是要带我去看那些物件吗?我们走。”
…
等到霍令仪和许氏离开李家,却已是未时时分。
李怀瑾仍旧半坐着靠着床头看着书,眼瞧着陆机进来,他也未曾抬头,就连翻着书页的手也未停下,口中却是问了一句:“走了?”只是陆机尚未回答,便又有人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是程老夫人,她笑看着李怀瑾,口中是笑着回道:“走了。”
陆机见人进来便与她打了一礼,口中亦跟着恭声一句:“老夫人。”
程老夫人闻言是笑着受了他的礼,而后是摆了摆手让陆机先行退下,跟着才又朝李怀瑾走去…等走到人跟前,她便坐在圆墩上笑看着李怀瑾,眉目温和,声调却透着几分难得的揶揄:“你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李怀瑾闻言,面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合了手中的书搁于一侧,而后才抬了脸朝程老夫人看去,指腹磨着手腕上挂着的那串紫檀佛珠,眉眼温和、语调也依旧从容:“母亲想要听什么?”
程老夫人看着李怀瑾这幅模样,心中却觉得好笑,自己这个儿子啊打小就是这幅模样,往日她心中难免觉得有几分挫败,可思及昨儿夜里他说的那些话,她眼中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知道人要过来,昨儿夜里就巴巴得把事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怎么,你还怕我会欺负她不成?”
李怀瑾看着程老夫人面上未加掩饰的笑意,又听着她话中的揶揄,握着佛珠的手还是止不住一顿。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才无奈出声:“母亲——”
程老夫人知晓他的脾气,闻言倒是收敛了几分,只是那话却依旧未停:“好了,好了…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还没见你对什么事情这么上心过。”待这话说完,她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小丫头年纪虽然小,性子却不错,你心中是怎么打算的?可要母亲帮你?”
这么多年——
她好不容易才盼到景行对人有上心的时候。
那个小丫头虽然如今年纪还小,可若是景行喜欢,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她先前好好瞧了回那个小丫头,虽然年纪小,行事却是个沉稳的,不骄不躁,的确是个好姑娘。
程老夫人想到这,面上便又多了些热切。
李家上下如今一切皆好,她唯一操心的便是景行的婚事,眼瞧着旁人都已有妻有儿,偏偏景行还是孑然一身…程老夫人这颗心当真是又担忧又焦急,偏偏景行向来又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即便他的性子看起来再是温和,在她面前的时候也样样说好,可要真让他听话却是难上加难。
因此景行如今能对人上心——
她却是比他还要焦急,只希望今儿个就把这桩事定下来。
何况,她可是知道霍家那个小丫头一直都很是受人关注,如今虽然没了柳予安,可谁能保证明儿个会不会出来什么程家郎君、王家郎君的…她可能不能让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和别人跑了。
李怀瑾自然未曾错漏程老夫人面上的热切,他握过一旁的茶盏用了口茶,心下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好笑,却是等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说道:“这事您不用管…”等这话说完,他看着程老夫人微动的眉心便又跟着一句:“她年纪小,您别吓着她。”
…
翌日清晨。
霍令仪刚从昆仑斋探望林老夫人回来,这会便穿着一身常服坐在软塌上看着书,如今家中一切事物皆由母妃看管着,比起往日,她倒是真得轻松了不少。
杜若眼瞧着她这幅模样,面上倒是也多添了几分笑,她一面是继续打着手中的络子,一面是柔声说道:“等再过几日,世子也该回来了。”
霍令仪闻言,低垂的眉眼倒是也泛开了几分笑。她的手仍旧放在书面上,眼却是稍稍抬了几分往那覆着锦纱的窗棂往外头看去…其实窗棂皆关着,哪里能瞧得见什么?可霍令仪却还是这般看着,口中亦跟着一句:“也不知道令君如今是副什么样子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一长一个样的时候。
上回见到他的时候眼瞧着就和往日不同,如今又过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
杜若刚要说话,怀宁却是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她把手中的帘子落下,盖住了外头的寒风,而后是先与霍令仪恭恭敬敬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郡主,常将军来了,这会正在外堂候着您。”
常将军?
霍令仪听到这个名字一时却有些未曾回过神来,姓常的将军本就不多,她所认识的更是只有常青山一个。这么说来,却是常青山回来了?如今已近年关,常青山回来倒也算不得稀奇…只是常青山今日过来是要做什么?
有这个疑问的自然也不止霍令仪一人。
杜若先前还带着笑的面色此时也有几分不好,她手握着络子,脸却是稍稍侧了些许朝霍令仪看去。
霍令仪自然也看到了她递来的目光,她未曾说什么,只是合了手中的书面,她的指根微蜷起轻轻扣着书面,一双眉眼低垂恰好敛了面上的神色…她不曾说话,屋中自然也无人敢出声。
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
霍令仪才抬了眉眼,与怀宁淡淡说了话:“你去回一声,就说我已知晓了,请常将军好坐,我换一身衣服就过去。”
怀宁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又打了一礼才往外告退去。
等她走后,屋中便只剩下了杜若和霍令仪。杜若是知道旧情的,眼瞧着怀宁退下,她便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焦急:“郡主,您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当日郡主假扮女侍被人发现,若是常青山当真知晓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对郡主不利。
她想到这便又跟着一句:“不若说您风寒未消,见不了客?”
霍令仪听着杜若这般说道,却未曾出声。她低垂着一双眉目,袖下的指根仍旧扣在书面上,思及当日客栈中所发生的那些事…霍令仪却是过了许久,才淡淡开了口:“我若当真托辞不去,只怕他更要怀疑了。”
待这话说完,她是又跟着一句:“当日他并未看清我的相貌,即便心中有猜测也没证据,我也只当做不知道就是…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我日后还真得不见常青山了?”她说到这便摇了摇头,是又等了一瞬才又继续说道:“去把我的斗篷取过来。”
杜若闻言虽然还想说道什么,可的确如郡主所言,若是郡主真得托辞不去,只怕常青山更要怀疑了。她想到这便也不再说道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把早先用香薰熏过的斗篷取了过来,待替人穿戴后,又取过那个兔毛手笼才扶着人往外头走去。
…
常青山在外院的正堂。
霍令仪所住的大观斋距离那处却还是有一段距离。
她由杜若扶着穿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又走过一个月门才到了外院。
越近年关,这天气也是越发凉了…即便霍令仪穿着厚实的斗篷,手也揣在那兔毛手笼里,这一路过去却还是觉得身子僵了一瞬。等到帘子被人打起,里头那股子热气迎面而来,她才觉得好了许多。
里头坐着的人听见动静忙站起身,他是先朝霍令仪拱手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郡主,您来了。”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说话,她由杜若先解下了斗篷,而后才朝人看去…常青山的面容忠厚而又正直,就连那一双眉眼也透着几分凛冽而不可侵犯,一如她旧日里的记忆。她想到这便又低垂了一双眉眼,一面是朝上位走去,一面是让人坐下,跟着才又柔声一句:“常叔叔是何时回得燕京?”
“属下今晨才到得燕京,今日来府中一是来送些年礼拜访老夫人,二来是知晓您出了事,心中担心…”常青山这话说完,先前那一双凛冽的眉眼却是又紧锁了几分,他抬头看着霍令仪,眼瞧着人如今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口中却还是照旧说道:“好好的,您怎么会从马上摔下去?属下知晓您出了这桩事,当真是被吓了一跳。”
霍令仪听着他话中那未加掩饰的担忧,袖下的指根是又握紧了几分。
她什么都未说,只是接过杜若递来的茶盏,恰好以喝茶掩了眉眼中的神色。等茶水入喉,她才重新抬了头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雪天路滑,那处又是小道,我一时未曾注意便摔下去了…”待这话说完,霍令仪便把茶盏握于手心,而后是又继续说道:“如今我已没事,叔叔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常青山听到这一句,倒是的确是松了一口气。他口中说着一句“您没事就好”,而后是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用起了茶,余光却还是不动声色得朝霍令仪看去…这些月来,他一直在想当日出现在客栈的那个女侍究竟是谁派来的,对于霍令仪,他心中自然也是生过几分怀疑的。
因此今日他除了先前说得那两桩事,余外还有一桩却是想来探一探人,看看她是不是就是当日那个女侍。
只是无论常青山怎么看,霍令仪的面色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眉眼温和、语调亲切,较起以往没有丝毫差别…难不成当真是他想错了?霍令仪虽然素来聪敏,可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未及笈的姑娘家,若当真是她,想来也不会有如今这般镇定。
或许…
当真是他想错了。
常青山想到这倒是把那颗高悬的心落了下来,他把手中的茶盏重新落于案上,跟着是又一句:“除了这桩事,今次我回来把将军当日留在边陲的一些东西也都一道带回来了…”他说到这是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未免老夫人和王妃担忧,这些东西我也不敢亲自交给她们。”
他这话说完便把案上放着的那个包袱递给了杜若。
杜若见此忙伸手接了过来,而后是双手捧着奉到了霍令仪的跟前…那包袱里的东西都是父王旧日所穿所用,余外却还有几本闲书,霍令仪眼看着这些东西,一时也有些情难自禁润湿了眼眶。
常青山看着她这幅模样,是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久,可将军的音容笑貌却还是一直在我眼前徘徊。”他说到这,话语之间也有几分哽咽,等又用了口茶水平了那股子思绪,他才又开口说道:“东西既然送到了,我也就不叨扰郡主了,等过几日,我再来家中正式拜会。”
霍令仪闻言是点了点头,她由杜若扶着站起身与人打了一礼,口中亦跟着一句:“劳烦常叔叔亲自走这一趟了,杜若,你送一送常叔叔。”
“不用了——”
常青山摆了摆手,口中是一句:“天寒地冻的,还是让她在您身边伺候。”等到这话说完,他是又与人拱手一礼是为告辞,只是临来走到帘子那侧的时候,他却又止了步子转身朝身后看去:“当日将军临走前可曾与郡主交待过什么话?”
霍令仪闻言却是怔楞了一回。
她半折了一双眉心却是细细想了一遭才开口说道:“没有,父王当日离去的时候还是和以往一样,只是让我待在家中,说过段日子就会回来…”她说到这,面上却是又多了几分悲戚:“哪里想到,父王这一走却再也没能回来。”
常青山看着她面上未曾遮掩的悲戚,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又说了几句让人节哀,而后才与人拱手一礼往外退去。
等到常青山退下——
霍令仪才敛尽了面上的情绪,只是一双眉眼却依旧轻轻折着。她由杜若扶着重新回到了位置上,而后是低垂着眉眼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些东西。
她的指根轻轻滑过那些衣物书籍,心中却是沉思着先前常青山那句话。
常青山那话必定不是随口之言…
霍令仪轻合了双目,却是思索着当日在客栈的时候,常青山与黑衣人所说的那句“自打霍大将军去世后,那位便遣人私下来过边陲好多回,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
那位究竟是谁,他们又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霍令仪袖下的指根稍稍蜷了几分,这些事情的背后究竟还掩藏着什么东西?
杜若看着她一直凝神不语,却是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唤了人一声。
霍令仪闻言倒是轻轻“嗯”了一声,她什么也未说只是敛下了心中的那些猜测,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看着包袱里的那些东西说了话:“把东西理好,送去母妃那处。”
作者有话要说:程老夫人看着李怀瑾摇了摇头:什么叫做儿大不中留?这就是!什么叫做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就是!(来自一个被儿子伤透心的老母亲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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