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柳予安啊…
这就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真是,可笑至极!
霍令仪的唇边溢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冷笑,可她终归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把盒中的鱼食尽数放于手心之中,而后是朝那池中一扔,日暮渐渐歇落,那弯明月也终归是悬于那高空之上…
她仰头看着那弯明月,而后是迈步朝来时路走去。
柳予安见她动身便回过神来,他忙伸手握住了霍令仪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句:“晏晏,我…”
霍令仪止住了步子,她转过身子看着柳予安,看着他这张光风霁月的面容头回显露的惊慌失措,真是难得啊。她心中好笑却是什么都未说,她只是毫不留情得抽回了自己的手,却在临走之际说了一句:“柳予安,这段日子,你我二人各自好好想想。”
待这话说完,她便重新迈了步子,这回…
柳予安却未曾再握住她的手。
“郡主…”
杜若见她过来忙迎上前来。
霍令仪闻言是轻轻“嗯”了一声,她手放在杜若的胳膊上,刚要迈步却瞧见一旁的假山后头有一片柳黄色的衣角…柳黄色?霍令仪眼神微动,若是她未曾记错的话,今日霍令德穿得便是这个颜色。
杜若见她止了步子只当有事便又问了一句:“郡主,怎么了?”
“没事…”霍令仪收回了眼,她的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口中是跟着一句:“走。”
…
夜下。
容安斋中,林氏压抑了一整日的脾气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今儿个宴席上那些贵妇人虽然表面未曾显露什么,可私下看她的眼神却还是变了一副模样,原本她还想借此机会显露自己无事,可按着今儿个这幅模样,只怕明日燕京城中又该起那等子流言了。
她想到这,素来清雅的面上带着未曾遮掩的暴怒,口中更是说道:“我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那个老虔婆竟然这样对我!”
霍令章正坐在一旁饮茶,闻言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看着灯火下的林氏,眉心还是忍不住轻拧了几分,母亲如今是越发收敛不住脾气了…他心中这样想着,口中便也轻声劝解起人:“母亲,这不过是些小事,何况祖母年迈不愿走动也实属正常。”
他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低声一句:“如今母亲身边人不详,行事说话还是得注意几分,没得传入了祖母的耳中。”
林氏心中自然明白,可她只要想着那个老虔婆竟然在这样的日子如此不给她脸面…
她这股子气就怎么也藏不住。
林氏把一旁的茶盏取过来连着饮下几口,等平了心下那股子气才说道:“罢了…”只是她这话刚刚落下,却又是一句:“今次之事绝对与那个小贱蹄子脱不了干系,早知道如今会是这幅样子,当年就不该放过她!”
“母亲!”
霍令章眉心紧锁,连带着声音也沉了几分,等人回过神才缓和了几分语气继续说道:“小心祸从口出。”
林氏闻言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着灯火之下的自己这双儿女,终归还是把那口气咽回了喉间,她把手中的茶盏落于案上,放缓了语气说道:“是母亲说错话了…”待这话说完,她才又跟着一句:“夜深了,你们先回去。”
霍令章和霍令德闻言便也未再说话,只行了一个告退礼便往外走去。
待至外头——
霍令德看着身边的男人,咬了咬唇,还是开口说了话:“哥哥,你有空吗?”
霍令章闻言倒是止住了步子,他低垂着眉眼看着眼前人,他自然也察觉出了今日霍令德有些不对劲,往日若是母亲说起霍令仪的时候,他这位好妹妹必然是要跟上几句的,今日却不曾听她说上一句,倒是稀奇…他想到这便点了点头。
…
等到了霍令章的屋子。
丫鬟上了茶,霍令章手握茶壶亲自倒了两盏茶,等茶香四溢,他才开口说道:“说,怎么了?”
霍令德闻言一时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她想起傍晚时分听见的那些话,面上也难免显露出几分踌躇…其实她今儿个跟着霍令仪过去,只是想见一见柳予安。
她自幼就喜欢柳予安,可她却不敢让旁人知晓。因此她未曾让丫鬟跟随偷偷跟着霍令仪过去,躲在假山后头,为得就是远远看一看柳予安…
只要这样远远得看着就好。
从小到大——
她件件桩桩皆嫉妒霍令仪,只有一桩,她却深深羡慕着霍令仪。
霍令仪可以不顾别人的看法和那个人待在一起,幼时如此,长大亦是如此…她可以对着那个男人撒娇、对着那个男人生气。别人就连一句话也难以对柳予安说,可霍令仪却纵享了那个男人所有的关怀。
霍令德想到这心下还是有些许不平,她把那盏茶握于手心,茶壁这会还有些温热,可她却恍若未曾察觉一般。
她伸手揭开了茶盖,等到那股子热气往上冲,等到氤氲之汽沾了她的眉眼。霍令德才终于把傍晚听到的那番话说出了口,余后是又跟着一句:“哥哥,你说霍令仪她是不是傻了?那位柳世子这样好,她竟然为了一个无稽之谈的梦境——”
她说及此是想了又想,才脱口而出四个字:“真是可笑!”
自然是可笑的,怎么不可笑?若是那位柳世子肯这样对她,只怕她都该高兴坏了…偏偏那个霍令仪,也不知说她傻还是蠢,竟为了这么一个梦境如此冷淡柳世子。她倒真希望霍令仪不要嫁给柳予安,那个男人这样好,配霍令仪委实是可惜了些。
霍令章闻言饮茶的动作却是一顿,他把手中的茶盏落于茶案之上,指腹磨着茶壁上的花样,却是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长姐不肯嫁给柳予安?”
“我听着她那番话的确有这个意思…”
霍令德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握着茶盏饮下一口热茶,而后才又继续说道:“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她这样的性子,这燕京城中除了柳世子谁还肯娶她?我看她是撞了邪了,才会和柳世子说出那样的话来。”
霍令章闻言却未说话。
他只是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茶壁上的纹路,其实霍令德说错了,这燕京城中想娶霍令仪的人有许多,就连今日午间酒席、饭宴之上还有不少人问起她。他这位长姐啊,自小便是如此,无论走到哪都能够吸引别人的目光,她啊,就如同这天上的太阳一般。
明媚而又耀眼…
“不管长姐要不要嫁给柳予安,此事与你我都没什么关系…”霍令章把手中的茶盖重新盖在了那茶盏之上,等遮掩住那股子四溢的热气,他才抬了脸看着霍令德淡淡一句:“夜深了,你也该回去了。”
霍令德闻言倒也未再说话。
她本就是想把心中这番话寻个人说上一遭,如今说完了自然也就松快了…因此她也只是点了点头,与人一礼后便告退了。
等到霍令德离开,霍令章也未曾让人进来收拾,他在这灯火之下坐了许久,而后才起身推开一面窗棂。九月的夜是凉得,冷风拂过他清寂的面容,而他看着外头的夜色却不知在想什么…霍令章在这窗前立了大概两刻有余,他才敛下了眉目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灯火摇曳,隐约可见他手中握着的那只荷包已经很旧了。
其实这只荷包无论是配线还是花样都算不上好看,大抵是头一回绣,就连丝线也未曾埋好…可霍令章却仿佛对待珍宝一般,他的指腹细细拂过那上面的丝线、纹路,动作轻柔,就连先前清寂的面容也带着几分笑。
明月当空,夜色越深。
霍令章却依旧立于窗前受着冷风袭面,而他的手中也依旧小心翼翼握着这只荷包,低眉敛目,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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