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穗儿没想到,昭阳公主竟然真得要下嫁给北狄王子了。听说昭阳公主为了这个,哭得死去活来,又去求皇后,但是都无济于事。
顾穗儿并不太懂北狄到底在哪里,她只知道那是很遥远的地方,而且北狄人很凶狠。
在她很小的时候,如果谁家小孩哭闹不休,家里人就会说“再哭就让狄人把你抓走了!”
这时候小孩子往往流着两通小鼻涕,眨巴着泪眼,被吓唬得一愣一愣,之后就真不敢哭了。
是以虽然谁也没见过北狄人,但是大家都知道,那很凶狠很可怕。甚至有人说,北狄人足足是他们大昭人两倍的身高,生得青面獠牙,形容可怖。
顾穗儿想起这个,倒是有些叹息。她虽然不喜昭阳公主,但是平心而论,如果不是这么一位公主干出这样的荒唐事,她也不会遇到萧珩并有了这般揪扯,这个世上也不会有小阿宸。
昭阳公主也许是坏心,但在这件事上,她应该感激昭阳公主的。
况且,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公主,就这么要嫁给北狄人?
“难道不去不行吗?”顾穗儿忍不住问萧珩:“公主做错了事,罚她就是了,何必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受苦。”
她就想着,昭阳公主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呢?
萧珩听到这话,微微拧眉,神情颇为严肃。
“她下嫁北狄,皇上早已考虑过了。”
换言之,并不是说出了这件事,昭阳公主才被罚下嫁北狄,而是早就在考虑了,只是借机说了出来而已。
“为什么?”顾穗儿更加不明白了:“我看皇上虽然对昭阳公主多有责备,可还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怎么会让女儿往火坑里跳呢?”
萧珩抬起头,看到这柔软的小妇人睁大清澈的眼睛,用无法理解的目光望着自己。
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碰了下,才缓声道:“皇上不但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皇上。”
作为大昭国的天子,他心里不光装着的是儿女,还有江山社稷,厚土黎民。
顾穗儿一愣,她望着萧珩,此时的他薄薄的唇绷得仿佛拉紧的线,脸上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忽然意识到,他在说着一件自己之前完全不懂的事,那是超脱她过去十几年见识的领域,也是一种强大到甚至左右她们命运的力量。
连尊贵骄傲的金枝玉叶都不得不下嫁给那野蛮的北狄人,她之前从未想到过,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事情。
萧珩看着她眼眸中泛起的怜悯,忍不住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
“你应该知道,在几十年前,大昭国曾经和北狄国在北疆短兵相接,大昭国惨败,之后北狄军长驱直入,攻入大昭国腹地。”
就是那一次,大昭国死伤无数,在册人口急剧下降,许多村落甚至于沦落到青壮年劳力所剩无几。正因为此,也造就了大昭国之后的几十年里都是十几岁婚配,十五六岁就有了子女的早婚早生的风俗。
经此一劫,自此后大昭国日渐积弱,国力日衰,如今休养生息几十年,方才恢复一些元气。但是如今大昭国行与民养息之政,陡然之间烽烟再起,对正在恢复中的大昭国自是不利。
“嗯,我听说过。”这些事,顾穗儿隐约听村里老人提过,甚至有老人还会给大家看当时北狄入侵大昭时,自己被绑去做苦力留下的伤疤。
“当时睿定老侯爷率领大军,击退了北狄人,一路攻到北狄人的都城,迫使北狄人往北迁都,由此奠定了大昭国几十年的太平,从此边疆无战事。”
“嗯……然后呢?”顾穗儿睁大好奇的眼睛,认真地听着萧珩给自己讲起这些。
这些她有点懂,又不太懂的事。
“不过如今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北狄人不断壮大,又因老北狄王年迈,底下几个王子年轻气盛,为争王位,一个个野心勃勃,对我大昭虎视眈眈。”
顾穗儿听到这里,多少有些懂了:“他们想打仗?”
萧珩颔首:“北狄王室内几个王子和老北狄王也是各执一词,如今皇上的意思是,将昭阳公主远嫁北狄王子,为黎民休养生息再争取几年时间。”
顾穗儿微微拧眉,忍不住问道:“昭阳公主嫁过去,就不会打仗了是吗?”
萧珩却道:“未必。”
顾穗儿一时不说话了,她怔怔地望着萧珩,半晌后,茫然地看向窗户外面。
窗外月光正好,将那森森竹影投射在翠绿纱窗上,悉悉索索地垂着,那竹叶便在啥床上微微颤动,仿佛细长的小鸟在窗外窃窃私语。
不知怎么,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冷颤。
以前当个村女,她只知道做工下地,收粮食挣铜板,攒钱过日子,如今当了这皇子的媵妃,她一心只想着好生掌管府中内外事务,把家里打理妥当。
却从未想过这家国之道,但凡一个波折,都会把如今握在手里的甜蜜打碎。
“那……如果打仗的话,那怎么办?”
这一瞬间,顾穗儿想起了遥远故乡里的爹娘,想起谋求上进的弟弟顾宝峰。
“那就打。”关于这疆土之乱,萧珩并没有再对顾穗儿细说,他怕吓到她。
“啊?真得会打吗?”
萧珩眸中泛起温柔,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不会。”
顾穗儿眨眨眼睛,她也知道他在哄着自己而已。
萧珩抬腿,上榻:“就算要打,也许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几十年后啊……
顾穗儿多少放松了一些,几十年后,她都老了,仿佛也犯不着操心那么遥远的事情。
夜晚睡时,顾穗儿想起之前提到的这打仗的事,还是觉得不安,忍不住把脑袋埋在萧珩肩窝里,着实蹭了蹭。
他的身体要比自己的硬实许多,不过她却喜欢得很,用自己的柔软感受着男子身体的那种硬朗和结实,嗅着那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会让她觉得自己是有倚靠的,心里也会踏实。
萧珩抬起手,搂住她绵软的身子。
“阿珩——”深夜无人的时刻,她低低地喃着他的名字。
早就说了,让她叫他的名字的,但是平时白日里她还是忍不住会叫他殿下,仿佛不叫殿下不足以表示她对他的敬仰。
只有夜晚这时候,她会乖乖地,用那种小鸟儿初初学叫的乳啼声喃裹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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