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的香囊,可否借我一观?”
孟昭容不辍眼地看着沈甄,语气很淡,却让沈甄莫名背脊发凉。
“这是自然。”
沈甄连忙将腰间的香囊摘下,双手递给孟素兮。
孟素兮将香囊放在鼻尖下轻嗅。
她善于调香,素有闻香识材的本事,独独在镇国公府小住时,在那男人身上闻到的香气她怎么都调不出来。
那是一股极其特殊的清香。
她用了几十种香料配制,最终也只调出了一个类似的,总感觉差点什么,如今沈家这位三姑娘坐在自己边上,那隔了许久的熟悉感可谓是扑面而来……
“这香,可是你自己调的?”孟素兮道。
“是。”
孟素兮点了点头,“这手艺真是极好。”
“娘娘过赞。”沈甄颔首附和道:“若是娘娘瞧得上,臣女回府便调个一样的,回头给娘娘送来。”
孟素兮露出了甚为惊喜的表情,笑道:“那便有劳你了。”
“承蒙娘娘喜欢。”
许皇后眼睛半眯,捏着茶盖,不紧不慢地去拨茶叶末,抬手慢慢饮了一口。
眼下对面正热闹着,有投壶的、有蹴鞠的、有捶丸的、有在马上比骑射的……
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声——
两队人马接连入场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迎风飘扬的旌旗上,马球赛这是要开始了。
许皇后朝宫女招了招手,低声道:“去把小七给本宫找来。”
宫女低声应是。
片刻过后,许七娘便携王蕤来到了许后身边。
王蕤低声感叹,“果然还是中间的位置看的清楚。”
许皇后弯起眼睛笑道:“你这孩子。”
看着不远处的青年才俊驾马挥臂奔跑,康宁郡主不由低声道:“长平侯不在,这赛事都没悬念了,一会儿定然又会是三哥那队拔得头筹。”
康宁郡主口中的三哥,便是陆宴。
许皇后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在靖安长公主身上打转,见她并没有多看沈甄,微蹙的眉头不由缓缓展开。
福安长公主由衷感叹道:“咱们陆三郎真是文武双全。风姿如仪,神采内朗,也不知阿姐是怎样教出来的。”
靖安长公主瞧了一眼台下那个道貌岸然的臭小子,不由暗暗扯了下嘴角,道:“你可别夸他。”
福安长公主捂揶揄道:“不就是没成亲么?难不成……你这亲娘还真恼上了?”
“说起来三郎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议亲了。”许皇后揉了揉手腕,叹气道:“不过这亲事,也得讲究缘分二字,长公主也莫急。”
靖安长公主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急。”
就在这时,孟昭容又起了个话头:“臣妾记得,七娘也尚未定亲。”
许意清双颊微红,连忙低下了头。
这看似不经意的你一句我一句,里面其实大有学问,刚提起陆宴的亲事,紧接着又提起许意清的,这份暗示,在场的人皆能听明白。
少顷,许皇后见靖安长公主没搭腔,便道:“七娘还小,虽然本宫也知道女大不中留的道理,但仍是想让她等到十七再嫁。”
“娘娘,七娘愿一直留在娘娘身边。”许意清立马道。
许皇后笑了笑。
提到年岁,福安长公主看向沈甄,缓缓道:“若我没记错,三娘也有十七了。”
“回长公主,臣女刚好十七。”
“可议了人家?”
“尚未。”
“瞧我,怎该问你一个女娃娃这样的话!”福安长公主目光远眺,勾起唇角道:“真是花儿一样的年纪。”
康宁撇嘴,轻声嘟囔:“招蜂引蝶的花。”
靖安长公主眉头一蹙。
福安长公主捏了她的脸一下,“胡说什么你!”
“阿娘,康宁哪里是如说,若不是她,许哥哥怎会……”
“住口!”福安长公主面色一凛。
旁的也就罢了,可许威的事是圣人亲自定夺下来的,在结案的那一刻,便已容不得他人置喙。
康宁郡主见自己的母亲是真恼了,也不敢再多言,瞪了一眼沈甄,回头继续看马球赛。
晋朝的马球赛采用的是“计筹式”,一球算一筹,两队人马,哪个队先夺得二十筹,就算哪个队赢。
一匹匹骏马在眼前飞过,球杆相撞,彩漆描图的马球在空中飞舞。
“进了!”
“又进了!”
“随钰!你行不行!不行你换我来!”
不一会儿,陆宴的马撞了随钰的马,反手一击,夺了第二十筹。
一时间,鼓乐声、马蹄声、欢呼声几乎要都要穿破了人的耳朵。
随钰坠马,起身之时一边拍打衣襟,一边怒骂道:“陆时砚你半分情面都不给我留!”
陆宴轻笑,也不知随钰又说了甚,惹得陆三郎回头对着女眷看了一眼。
那双惑人的桃花眼沾了笑意,没了往日疏离的清冷,立即添了几分风流之意。
何为真正的风流呢?
闭眼上,且听周围那狂狼的心跳声便是。
沈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里起码冷嗤三声。
一场马球赛终了,许皇后将沈甄和许意清安置在隔壁的凉亭里,紧接着又与其他的内命妇说气话来。
孟素兮闻了闻指尖的余香,再三纠结后,还是倾身在许后身边耳语了一番。
许后目光一滞,下意识地看了长公主一眼,轻声道:“天有些凉了,孟昭容同我去竹蔓阁里头添件衣衫。”
闻言,靖安长公主若无其事地继续品茶,在许后离开后,给身边的嬷嬷使了眼神。
走进竹蔓阁后,孟素兮低声将去年十月的事又说了一遍。
许皇后的目光不怒自威,她冷声道:“此事你可确定?”
“臣妾不敢确定。”孟素兮咬了咬唇,道:“臣妾听闻沈氏女在西市还有间香粉铺子,她调香的水平高于臣妾,也有可能是臣妾多虑了。”
“但有一点,臣妾可以确认。”
“说。”
“方才沈氏女的香包里,并无特殊的香料,可那股香气在她身上却依稀还能闻得见。”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她身上自有的香气?”
“臣妾不敢确实。”
许皇后用右手捏了捏左手的食指尖,深吸了一口气。
说不震惊,这是不可能的。
陆宴,沈甄。
因着镇国公府与云阳侯府昔日并无往来,她真真是没将两人往那处想,即便想了,也是在脑中一闪而过。
但不得不说,眼下若是将两人放在一处重新思考,很多事突然便能说得通了。
比如,陆宴为何会在那日早朝上替沈文祁说话;比如,孙宓为何会在京兆府挨了板子;比如,楚旬为何会成了沈甄的讼师;比如长公主那日为何会出现在西市的百香阁;比如许威被夜袭;京兆府为何不审理此事……
再比如,去年十月,她明明没有收到沈家女出城的消息,可沈甄偏偏就是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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