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强势地,毫无怜惜地看着沈甄,薄唇轻启,“三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他的眼神太过尖锐,让她无处可逃。
沈甄低下头,双手堵住了沈泓的耳朵,道:“泓儿,把眼睛也闭上。”
父亲从小便教导他们不得撒谎,所以即便是眼下这种状况,她仍是不希望沈泓听到接下来的话。
沈甄强装镇定,语气平缓,“方才家中起火,我见火势太大,四处蔓延,便带着弟弟跑出来报官。”
她知道自己话定是漏洞百出,可仍是抱有一丝希望。
希望他能再帮自己一次。
然而她话音刚落,杨宗便压着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主子,找到人了。”
沈甄闻声望去,在看清楚了这士兵眼角的疤痕后,小脸瞬间煞白,指尖都在轻轻颤抖,沈泓有些害怕,不由小声道:“三姐姐,你怎么了?泓儿能睁开眼睛了吗?”
陆宴喜怒难辨地看了她一眼。
按照晋朝律法,衙门捉人,是可以用麻绳或是镣铐桎梏住犯人,以此来防止他们半路逃跑的,可他念着她的脸皮,便亲自走上前去,不轻不重地钳制住了她的双手,沉着嗓子道:“沈甄,认罪吗?”
——
沈甄本以为,这位陆大人会直接将她压回衙门,却不想,他竟然带着她,穿过了两条正街,走入了深巷里一处占地虽狭,却雅人深致的院落。
仰头一看,那块由红衫木精雕而成的匾额上,刻着两个字——澄苑。
院内小路逶迤曲弯,梧桐和芭蕉林立,池塘小桥,门窗水榭,无一不精致。若是到了春日,定会有“虚阁荫桐,清池涵月”的绝景。
可沈甄眼下不是来观景的,她越是观望四周,心里就越是不安。
然而她的手被他死死地攥着,一丝力气都用不上了,只能随着他脚步继续往前。
直至澜月阁,他停下脚步,瞥了一眼沈泓,对杨宗道:“先带他去西厢。”
沈泓一直很乖,五岁的孩子,一路上没哭也没闹,但眼看着要被人带走了,突然奋力地蹬起了小腿,“三姐姐,三姐姐,他们要带我去哪?”
沈甄连忙安抚他,“没事的泓儿,你先跟这位大人走,三姐姐一会儿就去找你。”
沈泓蹬腿的动作没停。
杨宗知道自家主子最是讨厌孩子折腾,连忙将他打横抱起来,小声道:“小公子,你过会儿就能跟你三姐姐见面了,且等等就是了。”
杨宗将沈泓抱走后,陆宴带她进了澜月阁。
一进门,他便松开了她的手,燃了灯,然后沉沉地开口道:“本官给你一次机会,说。”
也许是为官甚久,说话的气势早已浑然天成。
所以即便此刻他的身后,摆的是一张颇为暧_昧的黄花梨木所制的架子床,也丝毫不影响他不近人情的官威。
沈甄攥了攥拳头,根本不知该从何开口。
认罪吗?
这样大的罪名,她要怎么认?
可狡辩吗?
被他当场捉住,如何能狡辩?
她皱眉思索,半晌过后,实在受不住他那拷打的目光,只好低声道:“今夜所有的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我认。”
听了这话,陆宴若有若无地提了下嘴角,又道:“所有的事,都哪些,说来听听?”
沈甄兀自咬起嘴唇,双目泛红,但却不肯垂泪,按照他的指示,轻声道:“负债违契不偿……畏罪潜逃。”
说到这,她又似彻底豁出去一般,道:“陆大人既然捉住了我,那我也不再狡辩,到了明日,您把我送到金氏钱引铺便是。”
陆宴嗤笑一声。送到钱引铺去?
他缓步来到她身边,将手伸进她的襦裙,准确无误地从她的身后搜出了一张户籍单子。
沈甄瞳孔微缩,立马伸手去抢,但这人却猛然举高,根本不叫她得逞。
因着身量的优势,沈甄就是踮起脚,也依然是够不到。
陆宴将纸张一抖,摊在她眼前,一字一句道:“假冒文书,篡改户籍,私自纵火,贿赂官员,你觉得,该当何罪?”
听到这的时候,沈甄已经彻底慌了。
那双如麋鹿一般清澈透亮的双眸之中,尽是慌乱,额角也跟着浮起了点点冷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若是他这样查下去……
安嬷嬷,长姐,谁都保不住。
少顷,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上缓缓漫开,“光是伪写官文书印这一项,其刑罚,就可判流放二千里,若是再算上其他的,绞死不为过。”在波诡云谲的朝堂混迹多年,他太清楚,怎样的言辞,会击垮一个人。
何况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沈甄被他说的身子发软,内心崩溃,险些站不住,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
陆宴伸出手,扳回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目光灼灼道:“沈甄,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带这儿来?”
沈甄对上他那压迫人的目光,心里乱的已是跟打鼓一样。
是啊,他为何没有带她去京兆府?
而是来了私人的府邸。
思及此,她才猛然发现,他今日穿的并非是那件暗紫色的官服,而是一件玄色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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