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暗暗定了主意,等太子此次回来,她非要亲自督促他一番,整天跟个不入流的选侍混在一处,哪里有太子的风范!
不过皎月也难免怯懦了些,叫个妾室生生骑在自个儿头上,皇太后皱了皱眉,待会她便书信一封,派人送到尚书府上,有些事,还得她母亲去劝才好。
“月儿。”皇太后收拾好愁绪,笑着唤她,“你祖母定是高兴的。”
嫡亲的孙女,又没了长姐,她是将她宠在心尖上的。
想起苏皎皎,皇太后心里却又伤感起来,她倒是个稳重的孩子,嫁给宋如澜后,夫妻二人还算伉俪情深,只是那孩子福薄,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偏偏年纪轻轻就得病去了。
现在苏家嫡出的小姐就剩下月儿,虽比不得她姐姐的性子,可论起这容貌,皇宫里头都难有比得上的。
叫人如何不疼。
正巧到了晌午,皇太后留她吃了午膳,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苏皎月在慈宁宫坐了一下午,皇太后才放她离开。
玉簪和珊瑚得了娘娘明日回府的消息,就一直在屋子里收拾着,索性她回去不过半月,也没有多少东西可带的。
瑞香替她理着衣裳,苏皎月坐一旁托腮看着,时不时提点几句,她即是探望病中父亲的,过于鲜丽的衣服还是少带为好。
格子门开着,月嬷嬷端了两碟子点心进来,是霜糖花生和蜜饯。这还是苏皎月第一次见她,她穿着月白色比甲,年纪有些大了,额间眼角层层涟漪,左耳内有颗痣。
苏皎月记得,耳内长痣,主寿。
这月嬷嬷,看着就挺稳重,皇后身边的人,自是不差的。
苏皎月想了想,吩咐她坐在香几上,那月嬷嬷是个恪守规矩的人,断是不肯的,只低着头:“娘娘直说便是。”
苏皎月心想她即是在宫里待惯了的,定是视规如命,如何也改不了的,便也不拐弯抹角了:“本宫要家去几日,东宫里就麻烦嬷嬷多照顾着了。”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她垂着眼,未露一丝情绪,苏皎月却觉着她很是可靠。
听说月嬷嬷起先还是皇太后跟前的人,轮到她这也算是伺候过几代皇后了,在宫里是很有些地位的,无怪身上有股沉淀多年的气韵,倒是不矜不伐,确是个极好的人。
无需她多费口舌,一点即透。
临睡的时候,苏皎月满腹心事,以为今夜定是无眠了。
皇上派人送她回家,有半月不必待在宫里,不必虚与委蛇,本也是高兴的,可一想尚书府中皆是原身至亲之人,反倒比宫里更难应付。
今晚的熏香闻着格外浓烈,好在木窗留了小小的空,苏皎月透过缝隙里的月光看着只露了零星一角的夜空,更像是黑魆魆的无底洞,深不可测。
她叹了口气,竟也慢慢睡下了。
***
夜色凉凉,平乐格外寂然。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萎靡的士兵,有的受了伤,手臂胸膛包着白布,有的打了一天的仗,身心俱疲。
陈将军从营帐里出来,满脸皆是疲惫,照常还要巡视一番。
跟在他身旁的将士听多了士兵的抱怨,一肚子的苦水:“将军,照太子殿下这么个打法,咱们迟早溃不成军。”
“胡说什么!”陈将军倏地停下脚步喝他。
那人一顿,还是不服气,声音却小了很多:“可士兵们都伤的很重——”
“够了!”陈将军打断他,“打仗受伤是常事,太子殿下伤势也重,旧伤未好便上了战场,这两天你好好安抚下面的士兵们,让殿下好好静养。”
作战在外,最怕军心不齐。
那人没再抱怨,他知道将军也累,再烦闷只好往肚子里咽。
陈将军何尝不累,前段时间太子受了重伤,九死一生,醒过来好不容易,谁料到竟郁郁寡欢起来,伤未好就上了战场。
不听他劝,一意孤行。
最后损伤惨重,他又得负伤在床。
他方才去看了他,人还未醒,身上的伤浸了白布,倒已无大碍了。
陈将军路过伤兵营帐,有些伤势较重的勉强撑起身想招呼他,却扯到伤口嘶嘶地痛。他忙劝其躺下休养,心里阵阵难受。
等太子殿下醒了,他便同他好好谈谈,都是拖家带口的将士,作战岂非儿戏,哪能再这般胡来。
平乐层层营帐之中,最大的那间营帐里,外边灯火通明,内里漆黑一团。
男人就着月色静静躺着,面如刀刻,棱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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