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给我开了五副治牙痛的药,我坚持要到了十五副:“我超级爱吃点心,牙大概还会痛,总不好因为这个天天麻烦陈太医,所以给我多开一些呗。”
他愣了一下,但没多想,又爽快地加了十副,把药方递给宫女让她去太医署的药房拿药,自己则拎着箱子去往成安殿。
半个时辰后,多日不见的姜初照突然来找我了。那时,我正蜷在床榻上等宫女煎药呢。
大概是因为好些日子没见,两个本就没多少话的人,处在同一个空间内,气氛就格外尴尬。他坐在我床边目光清凉地看我,我坐在床头小心谨慎地抱着被子看他。
等了很久,才看到他眼睫毛扑簌了几下,才听到他的声音:“听闻,皇后患了牙痛。”
这称呼让我生出些时过境迁的荒芜感,垂眸抠了好久的手指甲,缓了缓,然后很歉疚很不好意思地提醒他:“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嗯,”他极随便地应了一声,手指轻触着我的腮肉,“现在还在牙痛吗?”
我摇了摇头:“陛下过来了,我好像就没有那么痛了。”
“很想见到朕?”
“是呀。”
他神色黯然:“还是想跟朕商量你父亲的事?”
我抬起头,从被子包裹下抽出身来跪坐在他面前,本想揪住他的衣袖好给自己一些心理上的支撑来着,可又怕他像之前那样,把衣袖抽走,便把手缩了回来:“马上就元宵节了,陛下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朕没想好,”他回答得直接又坦荡,但语气很生硬、很不善,甚至带着些明显的哂笑,“皇后是不是已经替朕想好了?”
我赶紧点头:“是的呢,我作为主谋,陛下应该早日把我抓进牢里,不然难以服众。”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姜初照忽然笑了。他脸颊的肉向上扯着,但眼里并没有露出以前笑起来时会出现的明媚色彩与璀璨光芒。
“可真有意思,”他看着我,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露出整齐又漂亮的白牙,“你们乔府加上你哥哥总共四个姓‘乔’的,结果这四个,都说自己是主谋,争着抢着进死牢。”
我被这话震得不轻,抠住床褥才勉强撑住没栽倒:“陛下是不是在骗我?”
两位哥哥比乔正堂还年轻,比乔正堂还要康健,他们怎么能放弃,怎么能说这种话。
姜初照终于收起小声,面色变得冷厉而残虐,目光是可洞穿人心的直接:“幸好朕提前吩咐过把乔府的人每一个都单独羁押,不然还看不到你们乔家父慈子孝、兄妹情深的感人场面。”
“……”
明知道我的难过,可他依旧故意刺激我:“皇后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说自己是主谋吗?”
我暗暗咬了咬牙,强撑着身体内蓬勃生长的痛意,坚持着:“陛下这样聪明,略微一想应该就知道哥哥们本是布衣,不在朝堂,未曾直接接触过陛下,根本没有忤逆的动机,他们只是不舍得把我供出来而已。陛下,我们自年少一起长大,我的家里人你也很了解,他们疼我、愿意替我担责你也是知道的。”
姜初照把嗓音压得极低,却是吼着发出声响:“朕了解你家人、了解你,但平心而论,乔不厌,你有了解过朕吗?”
乔不厌,你有了解过朕吗?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确实有在顺着他这个问题反思呢:以前好像是了解的,但他从西疆回来后,性情大变,还动不动讽刺我,后来我就不想了解了。但我放弃后,他对我就不那么差了。可经历过彻骨的绝望后,退缩和躲避成了我的常态,我无法劝服自己再去接受这个姜初照,以至于到现在也无法拿捏准他的情绪和想法。
唯一明白的是,他也是担忧着我的,出于什么原因不好说,只是他很明显地不愿意让我去替换乔正堂。
“朕都说了,你在乎的人,朕从来没有处死过。可你有一次相信吗?”
我再次抬眸,皱眉问他:“把乔正堂关在死牢里,绳索捆着,冷水溺着,永远也看不见天日,这样的‘不死’就是陛下对我、对乔家的恩赐吗?”
他也皱眉,言语上没有让我半分:“你为什么不明白?这是谋逆,若朕没有反击,现在已经血溅成安殿,已经成了阶下囚,甚至已经死了。”
我被他这段话刺激到眼泪掉出来:“乔正堂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掌,让自己别软弱,也不要让步:“他是先帝在世时最信任的臣子,先帝身体孱弱,病卧床榻半年之久,手无缚鸡之力,乔正堂没在最有利的时机夺位,因为他也像先帝一样疼着陛下,也盼着陛下早日从西疆回来继承江山。这一次是受了我的蛊惑,一时激动乱了章法。但他绝对不可能真的伤害陛下,最多……最多是把陛下揍一顿,替自己的女儿出出气。”
“乔不厌,就像你很怕藏在暗处的箭一样,朕也时常怕被人杀死。”
“对不起,我不该刺激乔正堂的。”
他无奈又绝望地笑:“滴水不漏,油盐不进。”
说完这句,目光落在我肩头,过了片刻,突然捏起我肩上几根零落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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