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在听丽妃和卫将军的爱情故事,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有些替姜初照感到难过了。
这对兄妹,都是姜初照曾经尊敬又器重的人呐。他也没做错什么,本来就是个局外人,却无端牵扯进这场狼子野心和助纣为虐之中,遭受一次又一次暗箭,千疮百孔,焦头烂额,抓到的永远都是说不要命就不要命的死士,亲赴北境以身为饵才揪出幕后的指使。
若不是姜初照从东山祭祀时发现了不对劲,把注意力从杨丞相身上转到卫将军这里,他或许到现在仍旧对两个人都很好——卫知意应该还是皇后,他无法去知道,这皇后在为她喜欢的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卫知行应该也还是大将,他应当也不晓得,这大将为了皇位在用尽心思费劲手段,一次一次想把他和他的皇叔给弄死。
当然,自幼就是他的好伙伴的哀家,也不可能逃脱过去。
我已经很难过了。
抬眸的时候,又看到卫知意在盯着手指上的茧子看,由此联想到她进宫后一直保持着的清晨练箭的习惯,就更替姜初照委屈了,忍不住问:“你进宫后每日清晨都练箭,其实也是因为思念卫将军,对?”
她倒是很诚实地回答我:“是,但也不全是。嫁进宫之前,其实就已经知道和哥哥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世俗伦理都不允许,所以也在努力和陛下靠近,也在努力争取,想通过和陛下一样的爱好,让自己爬得更高一些。也想努力,做好皇后该做的。”
说这些的时候,她并未看我的眼睛。
不知是否是心虚,是否也觉得愧疚。
“爬得更高一些,看得更远一些,这样陛下的一举一动你就能了如指掌,好让你的哥哥更快地坐上皇位,对吗?”
她的眼睫再次被泪泽浸湿,连目光也变得飘忽迷离:“太后一定也瞧不起我?”
“哀家怜惜你,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这世上本就不止一种情感,莫说你喜欢一个大活人,就是喜欢一块石头、想千方百计地对这石头好,哀家都不会因此瞧不起你。”
到底还是我的儿媳,我无法给她普及墨书巷里形形色色、变化万千的爱恨,更不适合鼓励她行乱逆之事,是以只能言尽于此,点到为止。
但是。
“哀家同样很不喜欢你,肖想你哥哥不是你替他行恶的借口。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给别人带来了多大/麻烦?”
她面色变得平静:“臣妾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就不会表现得这般轻巧。拿哀家来说,就因为我是陛下少年时的同伴,你和你哥哥就忌惮我日后成为皇后,在我十六岁时就派了一个林替来对付我,我因此染上寒症,长年累月地怕冷。再后来,若非你们进宫前,我就已经成了太后,你提前安插在各位妃子身旁的丫头能把我害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她不疼不痒地来了一句:“臣妾有罪。”
我更气了:“再拿宫里其他妃子来说,刑部从小聂住处搜到名册时已经非常震惊了,略一调查你这些耳目经年累月的所作所为,都觉得心惊,妃子们大多心善,有多少人被你埋下的暗线坑骗伤害,到现在还不知真相。还有陛下和六王爷,那些手握强弓劲弩的死士,他们朝这二人放了多少箭,多少次置他二人于死地,你可真的悔悟过?”
丽妃恍惚了片刻。
最后踉跄起身,跪在查案之后,朝我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臣妾罪孽深重,希望太后赐臣妾一死。”
“哀家怎么会让你死呢。”我忽然笑出声。
两辈子了,哀家被你兄妹俩给害惨了。这辈子,我这寒症还没好呢,手脚就被你的丫头割伤;上辈子,除了那些明面上的伤害,背地里经受的来自你们的惊吓与算计,让我无数次崩溃也让我无数次想逃离。
直接让你死掉,对不起哀家上辈子经历过的害怕和流过的眼泪,也对不起哀家这辈子受过的威胁和忍受的疼痛。
你这条命,哀家留着有大用处。
我把心中对她最后的怜悯也抹了去,将掌下的信推到她面前的桌沿,故作慈爱:“起来,你先瞧瞧这封信。”
嘴上说着想死,可听我这么说,瞬间站起来拿走那封信,动作比谁都麻利。
看她一边看信一边忍不住欣喜的模样,我就想起连环画中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后被放出来的石猴——看丽妃这个精神面貌,别说死了,哀家甚至信她还能再活五百年。
丽妃揣着信欢天喜地地回宫了。
哀家左等右等,却还没听到里间的动静。不耐烦地回头看,就看见姜初照揣着胳膊靠在里室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脸看。
我愣了会儿,摸了摸面颊:“哀家脸上有灰?”
他摇了摇头,走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语气里的欣喜比拿走信的丽妃还要满当,甚至都快溢出来了:“太后批评丽妃的时候,居然还替朕讲了几句话,真是难得。”
我借着他手臂的力起身,但坐得太久,脚麻腿麻,一个不稳,差点又栽下去。他赶紧揽住我的腰把我提起来,待我完全站定才慢慢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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