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和果儿在殿中央站了已有半刻钟,可那两位仍旧没有发现哀家的存在,你一言我一语,你对我吟诗我与你作对,你给我倒酒我给你夹菜,好得跟他们才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儿似的。
果儿小心翼翼地揪了揪我的衣袖,压低声音替姜初照解释:“太后,您别生气,陛下他可能恰好需要一个人陪他,而容妃娘娘又恰好过来了……”
“哀家哪里生气了?”我提起唇角,面带微笑,看向殿外的两个人,“哀家就是感觉体内有股热浪顺着大周天小周天来回窜,现在这热浪窜到了脚底板,指引着哀家把殿外这宝贝继子给踹到汤池里去而已。”
果儿被我这话激得笑了一声,但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妥,于是赶紧缄口,不好意思地抬手捏了捏发髻。
廊外,苏得意打着伞从温泉后面的小路走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瓷罐子,罐口处溢出来丝丝缕缕的热气,哀家看着这瓷罐的样式,猜测里面炖着的,八成就是哀家午膳过后吩咐御膳房准备了给我晚上喝的瓦罐乌鸡人参汤。
连哀家吃的都要抢。
完全不顾母子情分,只顾着他和他的妃子爽。
不知苏得意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瘸了,他收了伞,完全没看到殿内阴影笼罩下的哀家和果儿,殷勤地凑到廊下,摆开两只白玉小碗,笑得上下眼睑的界限都消失:“陛下,娘娘,这是刚从御膳房端来的鸡汤,听说已经焖了两个时辰了,老奴闻了一路,真是香呢!四月春,下雨天还是有些寒凉的,这鸡汤最适合现在喝了。”
姜初照捏起小碗仰头灌了个干净,那模样,那姿态,那喟叹声都极尽做作与夸张,宛如饮下的不是鸡汤,而是万丈豪气、无边悲壮,下一秒就准备吟着风萧萧兮,拎了刀剑去赴死:“确实好喝啊!容妃你也尝尝!”
苏得意赶紧把另一碗奉到容妃面前,待她接过又拿起勺子给他主子盛满,抬头递上去的时候,连眼尾的褶子都挤满了洋洋喜气:“陛下再饮一碗,这儿还有一整罐呢……”
话完这句,他好像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腮帮子僵硬地转过两寸来,下巴也一顿一卡地往上抬。
哀家对上他的目光,脸颊的肌肉再次向上提起,牵动唇角弯了一弯。
下一秒,苏得意手中一整碗鸡汤就脱了手,汤汁把山珍、蔬果连同姜初照的红袍都浇了个透。
真是叫人愉悦的场面。
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把整罐鸡汤都打翻,不然会叫哀家更满意呢。
苏得意也顾不得姜初照愤怒的目光了,摸着花几的沿儿,急速下跪,朝着黑咕隆咚的大殿喊了一嗓子:“太……太后金安!”
姜初照和余知乐各自懵了三秒后,频率极其一致地朝哀家这边,转过头。
哀家坐在花几内侧,背对大殿,面向温泉,观一观左手边端庄优雅的儿媳,看一看右手边愣怔不言的继子,最后微微一笑看向苏得意:“苏公公说这鸡汤你闻了一路,很是香呢。哀家命人炖了晚上喝的,自己没尝过,所以很好奇,它果真如此香吗?”
苏得意板板正正地跪在一边,泪眼婆娑,诚恳认错:“太后!老奴错了,老奴不知道这鸡汤是炖给太后的,若是知道,任凭老奴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拿到成安殿来!”
他主子一听他这么说,当场修复了语言能力,从另一个角度继续骂他:“朕平素里怎么教育你的,吃穿用度先紧着凤颐宫,太后点名要的东西不要动,你竟然一句也没听到心里,犯下此等滔天大错!”
若不是他的用力过猛,用词大胆,哀家都要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了。
“老奴错了,”苏得意委屈抹泪,“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太后不要迁怒陛下,陛下他平日里……确实是这么教育老奴的。”
“所以,鸡汤好喝吗?”我撑着脑袋,打量姜初照。
姜初照正襟危坐,举手发誓:“朕若知道这是太后的鸡汤,朕便是饿死渴死也不会动的。”
我转头去看余知乐:“容妃觉得味道如何?”
余知乐悄悄抬眸看姜初照,似是摸不上这场面要向着何种方向发展,于是说话时也犹豫吞吐起来:“嗯,臣妾觉得,还是挺好喝的。”
我把笑容摆在面皮上:“好喝的话,哀家以后让人做双份,其中一份送到琉采宫去。”
“那陛下呢?”余知乐真诚问道,“陛下好像也喜欢喝呢,他方才……”
“方才是苏得意非要给朕倒上!”姜初照再次举起手掌,做出发誓的模样,却绝口不提应誓的后果,“朕其实没想喝,以后也不会再抢母后的东西,母后请务必相信朕。”
哀家再信你哀家就是锤子。
“果儿,”纵然已微笑得脸疼,但我面上假笑仍旧撑住、不减分毫,“把点心盒子拿给哀家。”
姜初照立刻抖擞精神,整个人都鲜活热烈起来:“母后这是给朕送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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