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体会过一把上面有人的待遇,再三再四地谢过傅陵,回到院中,却有考生已回来了。
有面色不善,有喜笑颜开,还有一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苏遥忐忑。
叹一口气,措出一肚子词,打算安慰阿言。
下午这场是面试,阿言排在五十二,苏遥等到日头偏西,阿言才回来。
果然神色有些黯然。
苏遥温声道:“累了吗?”
阿言沉默地摇摇头。
苏遥不由紧张三分。
阿言这个孩子,平素话少,心思又深,苏遥是生怕他把难过闷在心里。
苏遥思索一下,索性将安慰之词浓缩成一句话:“考过就别想了,咱们回家吃好吃的,给你煲了排骨汤。”
阿言咬咬唇,低声道:“公子,阿言考得不好。”
“考得不好一样吃。”苏遥笑道。
阿言又默一下:“最后让做的那篇赋,我没来得及写完。”
他话音方落,苏遥尚未张口安慰,旁边一绫罗绸缎“哇”一声哭了起来。
他身边的管事一边给自家小公子顺气擦眼泪,一边连声抱歉:“见笑了,见笑了。”
这不开口还好,他家这小公子哭得格外悲惨,刚走到门口的另一绫罗绸缎也“哇”地一声哭了。
……这出得什么考题?
苏遥一时头疼,直担心这院子哭成一片,忙忙地拉住阿言走了。
日薄西山,给青石书院的亭台楼阁染上浅浅的绯红色。倦鸟归林,三月的暖风中都裹着浓郁花香。
阿言抬头瞧一眼书院门匾上苍劲的题字,站住:“公子。”
苏遥不由停下。
阿言轻声道:“公子,这次做得不好,是我素日用心不够,让公子失望了……”
他默了默:“今次不成,我想再考一次,希望公子能答应,再给阿言一次机会。公子,阿言想读书。”
斜阳渐沉,将他的身影拉得格外单薄颀长。
苏遥一怔,不由笑了下:“倒也未必不过。若当真没过,再考一次就是。我还担心你不愿意再考……”
“我愿意。”阿言突然抬头,又顿了下,“我愿意的,我一定会加倍用心。”
这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
苏遥忍不住揉揉他脑袋:“以后再说。先回家吃饭。”
吃好睡好身体好最重要,平安健康才是福分,读不读书有什么要紧,都往后放。
……他好像还没阿言自己有上进心。
不思进取的学生家长苏遥默默笑话自己两句,拉住阿言往外走,却在正门处遇见了傅陵。
傅鸽子果然与陆山长很熟。
天际云霞绮丽,遥遥地浮在旧京楼宇殿阁之上,勾出他二人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苏遥走近些:“夫子有礼。”
又与傅陵见礼:“傅先生。”
傅陵点头,却直接问:“中午吃好了吗?”
苏遥悄悄瞥一眼一旁面色和蔼的陆屿,不知为何,就生出些局促:“吃好了。”
又记起客气:“多谢傅先生。”
傅陵点个头,道:“天色见晚,你今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苏遥下意识应一声,又觉出怪怪的。
自他生病那次起,傅鸽子便愈发……和善。
苏遥不由念起初次见面时此人高贵冷艳的模样,再次暗道,当初着实看走了眼。
他念及初次去催稿之事,复想起:“对了,傅先生的新书何时交第二卷?您若是有空,咱们也好早些签新契书。”
傅陵骤然蹙起眉头。
苏遥一时怔住:果然……鸽子的本性,听见催稿就烦么?
傅陵勉强缓和语气:“苏老板不是还要出旧文绣本么?新文这么急?”
也不急了……
您的第一卷上个月二十六就交了。
现在都三月底了。
总不能一个月一个字没写?
苏遥默了下。
还真有可能。
苏遥试探笑笑:“是近来许多客人来问,我也不知该怎么作答。傅先生……大抵给个时间?”
傅陵压住眸中不悦,顿一下:“我想先看看绣本成图。”
顾左右而言他可还行。
苏遥心内吐槽连连,只得应下:“那我问一声许先生,改日送与您看。”
傅陵“嗯”一声。
苏遥揣起职业假笑,告辞了。
傅陵眼瞧着苏遥的身影拐过巷口,才淡淡收回视线。
陆屿瞅他的神色:“你和我学生这是……”
傅陵没理这话,却开口道:“你是说他?”
陆屿只得收起八卦脸,见他说这个,问道:“看你和我这学生还挺熟,你就从没在铺中瞧见过这孩子?”
“没有。”傅陵稍一思量,“方才我仔细瞧了,并不如何像。”
陆屿叹一口气:“果然。前日我瞧着也不像,但不放心,非想请你来看一眼。”
说着,却又眉头微沉:“但卷子你过目了,奴仆出身能作得这种出类拔萃的文章?若说无人悉心教过……”
“儒学大师季源先生不也出身奴籍么?”傅陵道,“天资卓绝,也不稀奇。况你说,年岁也对不上。”
陆屿沉默片刻:“那此番倒是我心急了。我只想着,万一是……”
傅陵不由稍稍蹙眉:“那留心些便是。”
陆屿说得对,凡事皆有万一。
如若……当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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