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其余人退下,帐篷内只剩下心腹宫女太监和裴隆时,缇宁看着裴隆有些苍白的脸,低声问:“父皇,你的身体果然如太医所说,并无大碍吗?”
这两个月她又撞见裴行绰两次昏迷,还有裴隆年轻时也是马背上的帝王,骑术过人,怎么能轻易坠马呢?
裴隆一口喝下太医呈上来的苦涩药汁,他看了眼缇宁,笑道:“阿宁,以后若有时间可以多和江东王世子妃多多相处。”
缇宁浑身一震。
她还想再说,裴隆叹息了口气:“谁都有那么一天,即使是父皇被人叫着万岁,但不过是血肉凡胎罢了。”
裴隆身体一好,便回了京城,京城的天越发热了,可缇宁心里凉丝丝的,这其中,她还是被裴隆叫着相看了几个青年,都没有让她满意的。
直到七月这一天,缇宁在宫殿里待着,孙公公忽然宣来一道赐婚圣旨。
是她和卓云益的。
卓云益为昌乐公主驸马。
缇宁一下子就惊住了,她拿着圣旨要去见裴隆,孙公公拦住她:“殿下,这是陛下为你选的最好的路。”
“可是……”她把卓云图当朋友啊,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孙公公看透了缇宁的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殿下,卓二公子性情好模样好,和你也能说到一块儿去,他父母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陛下挑来选去,他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我要去见父皇。”缇宁说。
缇宁心里早有预料,裴隆最期待的还是给她找个两情相悦的驸马,但如今骤然下了这样一道圣旨,定然是有所原因的。
可是猜到是一回事,当看到裴隆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时候,缇宁忍不住眼睛一酸。
缇宁在裴隆床边守了五个时辰,裴隆终于睁开了眼睛,缇宁连忙凑过去:“父皇,你觉得怎么样?”
裴隆怔怔地盯着缇宁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数年累月在眉间积攒出竖纹渐渐被抚平,“赵桉。”
叫完,他才发现不对,这双眼睛一模一样,可是他心里的人是一个神采飞扬的青年,眼前是一个容貌妩媚的姑娘。
这是……他的女儿。
裴隆回想起他昏迷前下的那道圣旨,他笑了下:“阿宁,你的婚事父皇不能留给新皇,我不放心。”
缇宁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放在心尖尖上,即使她前世的爷爷待她固然好,也从不曾感受过这样不加掩饰的父爱。
“父皇……”
裴隆驾崩的那天,京城飘着雨,阵阵寒风吹进缇宁的骨子里,冷的她瑟瑟发抖。
因为前朝太子经常被暗杀,所以今朝大多都是将立太子的圣旨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先皇驾崩,才由陛下的心腹和重臣宣读。
留在皇宫和丞相的手中的两份圣旨都是立江东王世子裴行绰为太子,继承大统。
而宣读圣旨的这日,裴行越还在百越,尚未归来。另一位本也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淮阴王世子裴行泽上个月才去了云南处理旱灾。
因为有圣旨在,在加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裴隆驾崩的第三天,裴行绰便称帝了,但是登基大典还是得等先皇后事处理完毕再说。
缇宁这两天一直流泪,眼睛红通通的,香兰穿着素衣进来禀道:“殿下,江东王世子妃请见。”
江东王世子妃宋云昭是裴隆皇后的侄女,当年裴隆唯一的皇子便是出自皇后的肚子,后来皇子早逝,皇后一病不起,裴隆便宣了皇后娘家侄女进宫陪伴,缇宁两年前回京的时候,宋云昭尚不曾和江东王世子成婚,依旧住在皇宫,皇宫里就她们两个年轻女郎,又没有什么利益之争,关系也是极好的。
如今江东王世子继位,宋云昭不出意外,会是下一个皇后,不说私交,就说身份缇宁也不可能将她拒之门外。
她让香兰请她进来。
宋云昭也是一身孝服,见缇宁双眼红肿,她拍了拍缇宁的手:“缇宁,先皇若在世,定不愿瞧见你如此难过……”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缇宁和宋云昭疑惑地抬眸望去,下一瞬,宋云昭的贴身大宫女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世子妃,陛下不好了。”她口中的陛下指的是才登基的新皇裴行绰。
她说,裴行绰刚刚在和朝臣商量朝事,却忽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等缇宁到裴行绰暂居的宫殿外时,屋子里气氛十分严肃,裴行绰虽没死但也没醒,且对于这份急症,太医们谁也说不个所以然。
缇宁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的父皇虽然在朝堂之上威严赫赫,但其实是个心好的人,他走得比他想的还快,而且裴行越和裴行泽还在外面。
自从裴行绰昏迷,缇宁便在孙公公的示意下,去为先皇守陵,一步都不出先皇棺椁所在的朝阳宫。
所以听到外面传来消息说淮阴王世子裴行泽突然出现在了京城,然后一觉醒来,裴行绰驾崩,裴行泽不顾众大臣的发对宣布登基也不奇怪。
她只是怕,怕这场战火会燃烧在自己身上,怕大安会乱。
因为裴行绰是正常登基,只要他不想当昏君,他就会善待先皇留下的唯一女儿,会善待百姓,而如今即使守在朝阳宫闭门不出,缇宁也知道外面人称裴行泽为乱臣贼子。
既然是乱臣贼子,为了稳固地位,还会顾虑别的什么吗?
孙公公吸了口气,其实裴隆在世时已经为裴行绰铺路良久,他什么都想到了,但就是没有想到裴行绰会突然重病,然后一系列不受控制的事情都发生了。
“殿下,我们今夜离开。”孙公公道。
“去哪儿?”缇宁不安地问。
孙公公压低声音:“朝阳宫隔壁的宫殿有条密道……”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缇宁脸色一变,而香兰白着脸小跑进来,她连殿下都忘了叫,“姑娘,淮阴王世子带人冲进皇宫了。”
话刚落,宫门外一阵惨叫声,缇宁急匆匆出了卧室,便见已经有人开始在撞击朝阳宫的大门,太监和侍卫门死死地抵住门,可比不过外面人的来势汹汹,眼看那道宫门即将被撞破。
就在这个时候,宫门外好像再响起了另一阵脚步声,宫门外撞门的侍卫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厮杀声。
缇宁登时心脏狂跳。
等杀戮声停,宫门外有侍卫恭敬禀告:“公主,乱党已平,请勿挂忧。”
缇宁看了孙公公一眼,孙公公会意道:“尔等何人?”
“吾乃临西王世子麾下前锋。”
裴行泽意图逼宫的这一天,临西王世子裴行越归来,灭了乱党。
此时裴行绰已死,裴行泽意图造反,宫乱平息的当夜,便有大臣磕头请命,请世子登基。
一切变化快的像场梦。
大安握在了裴行越的手中。
翌日,裴行越来祭拜先皇,缇宁守在裴隆的棺椁前,听到宫人磕头跪安。
他还没对外称皇帝,可宫里的人都清楚了,他已经是皇帝了。
缇宁跪在裴隆的棺椁前,一袭素衣不施脂粉,当看到一双黑色的锦靴迈进朝阳宫大殿时,缇宁没动一下。
裴行越仿佛也没在意跪在一旁的缇宁,他为先皇上了三炷香后静默了片刻,才扭头看向的他的妹妹。
他没了靠山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我口味比较重,就爱写强取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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