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山在江湖中成名,全靠他手中的剑,他的剑极快,杀人很利落,招式却温柔缠绵,剑气犹如三月的春风,湖水的波纹,淡而绵长,人称“春水剑”。
没有人知道,谢家真正厉害的是家中祖传的刀谱。
谢家代代相传了一本剑谱与一本刀谱,练的是多情剑,修的是无情刀。
只是无情的刀法大有所成者甚少,谢家的人生来多情。
无情刀,只有绝世间一切情义的人才能练成。
绝情,太难了。
谢重山练的是多情剑,多情剑成就了他,也使他软弱,一个多情的人是不能在江湖中立足的,牵挂太多,浑身都是弱点,剑成之后,他便娶了心爱的姑娘,打算归隐江湖,过平常的日子。
可惜,他的妻子只是个胆小的卖花姑娘,得知了英俊无匹的丈夫的真实身份,吓得扔下孩子连夜逃了,即便他已发誓要退隐江湖。
他认命了,让她走,一个剑客,是不配有家的。
此时,他身上背负的情义已经太多,绝无可能再去练无情刀,于是他带着刀谱和儿子去寻找那个能练他们谢家刀法的人。
如果寻不到,便传给儿子,再做打算,他心中也不希望儿子做一个无情的人。
没想到,在他苦寻七年后,真的让他找到了这样一个人选——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谢重山带着儿子路过破庙,正看到约莫三四岁的瘦小女孩在破庙里与硕鼠搏斗,将猫儿大的硕鼠咬得鲜血淋漓,溅了满手的血,洗都不洗,又冷静地剥皮生火吃肉。
谢重山在门外观察了女孩许久,他喜欢女孩那平静的眼神,小小年纪,对于杀生毫不胆怯,她的心很静,有些人,是天生的高手。
七岁的谢晋元同情地道:“这女孩真可怜。”他练的也是多情剑,从小父亲就教他悲天悯人。
谢重山却笑了,径直将女孩带走,收为徒弟,传给她无情刀,为她取名叫谢谨,希望她日后在江湖上能谨慎行事,保护自己。
收了这个徒弟,谢重山做对了,也做错了。
这个女孩是个绝佳的练绝情刀的材料,她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正是一个绝情孤寡的人,她的根骨奇佳,悟性也是上乘,在练刀谱的前八式时,她如鱼得水,十三岁时就已经能撵着十七岁的谢晋元抱头鼠窜了。
而从绝情刀的第九式起,她却再也无法精进了。
谢谨很懊恼,她的岁月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练武,现在练武练不成了,只有每日在后山扛着那把大刀对着山上的野鸡野猪撒气。谢重山见她用那把绝世好刀对着一群畜生逞凶,他明白了,无情刀要见血,人血。
当夜,谢重山吩咐让她下山去取了江湖上有名的“缥缈扇”白振云的命。谢谨听了,马不停蹄地就下山去了。
“缥缈扇”在江湖中以一把灵动的纸扇成名,他的纸扇变化多端,佐于一身如蝶般轻盈的轻功,许多对手与他交手,连他的衣角也没摸到就死在了他的扇下。
那些人死的时候都瞪大了眼睛,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把纸扇,怎么会轻易取走他们的性命?
今夜,他又遇上了一个来“找死”的对手。
很奇怪,是一个小姑娘,在如水的夜色下直直地站在路边。
她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脸上胡乱地用一块黑色布条缠住了头,打扮得很滑稽,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好干净的眼睛,从她瘦削的身量上看,不过十三四岁,像一颗青涩的果子。
“我来杀你。”她说道。
白振云没有因为对方看起来像个柔弱的小姑娘而掉以轻心,他背着的手悄悄地拿起了袖中的纸扇,能在江湖上安稳地活着,就是因为他什么时候都不会小看对手。
当然,更因为他很擅长交际,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的命都只有一条,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江湖武斗不过是为钱为名为利,总有的商量,何必非要取人性命呢?于是,他和善地说:“小姑娘,为什么要杀我?”
那位小姑娘盯着他背着的胳膊,眼睛里露出一点困惑,她伸手把身上背着的刀拿了下来,轻轻一抽,将刀上裹着的布袋解开,把那把半人高的刀稳稳地握在手上,奇怪地说道:“你这个人连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都不知道吗?”
说完,她动了,像一片轻轻的叶子,携着狂风而来,一刀就将白振云的头砍下。
白振云死的时候也瞪大了眼睛,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毫无杀气的干净小姑娘带着如此笨拙的一把刀,怎么会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谢谨新奇地看了白振云的尸体一眼,原来人死了,跟山上的野鸡野猪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仔细地将手上的刀重新缠好,看了看身上,实在没有多余的布料了,只能将白振云的人头提在手上,当夜,她狂奔了一夜,天还蒙蒙亮就带回了白振云的人头,就像她小时候一样,沾了满手的鲜血,却毫不在意,只是高兴地向师傅邀功:“师傅,我只用了一招。”花费的都是路上来回的时间。
看着徒弟灿若春花的笑脸,谢重山终于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这个徒弟,对他有了师徒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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