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需讲一个度,常言道,小酌怡情,豪饮畅快,暴饮则伤身,但眼前人,丹姬她大概是在疯饮,甄昊放下手中的筷子,今夜大概是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吃饭时间最长的一次,这席上在坐的三夫人,姜嬴很正常,但其他两个人,就他妄自揣测来看,她们都在借酒解愁,但人心难测,其实他也猜不透妘鹛两个人此刻的心中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心思。
丹姬喝酒如饮水,姜嬴见身旁坐着的甄昊是一副啧啧称奇的表情,她又喝了口茶,见甄昊看她,明白甄昊的意思在询问是否该阻止丹姬,姜嬴看了又看,却还是对甄昊摇头。
大王或许不明白,但她却是清楚的,这深宫女子不论家世性格模样,只要入了宫,都只能压抑自己的心思,连死都不能轻易去死,因为宫规森严,一个不好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但今天丹姬如此神情,可见是真的动情了,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姜嬴放下茶盏,抬眼朝甄女史身侧侍立的女官们看去,女官会意,不多时所有侍奉左右的宫人都屏息退了下去。一时大殿上只有甄女史依旧屹立,脸上满是恭敬在眼底却是冷漠。甄昊的目光从甄女史的淡漠的脸上移到了一个巨大的凤鸟烛灯上,灯火燃燃,却让他感到困倦,实话说,妘鹛她们的唇枪舌剑他并不关心。
他虽然不关心,可有人忧心。
甄女史在姜嬴身旁侍奉,虽然品阶不算高,但她出身高贵,在后宫三十余载,投资姜嬴对她有利无害,况且经过这次废后的危机,又经历姜嬴骤然离宫,甄女史是卯足了劲要排除一切会威胁姜嬴地位的女人。
丹姬入宫多载,虽然无子但因为家世与资历的缘故,根基不可谓不稳固,但即便她在这后宫中如日中天,但名声是没有的,而这些日子来,谣言就像一阵舵,有心者操之。
姜嬴出身虽不好,却因为她为人素来宽厚,所以渐渐倒有美名,日渐扭转的风评,明面上看是姜嬴人美心善,况且人们对美人总是宽容的,但甄昊却明白,宫中的事情岂会有那么简单,这宫中的斗争如风,无形却有着无穷的威力,相争时,不是这边得势,就是那边落败。
甄女史在宫中已经有三十余载,又是王叔安亲自委派的,她的手段只怕比华阳夫人还更胜一筹,丹姬今夜这般反常,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唇舌在她的心上动了功,让她居然犹如兴师问罪一般来妘鹛这边。
丹姬此人性格如刀,锋芒毕露,丝毫不肯示弱,而妘鹛个性柔弱,但胜在家世高贵,而这两人自幼就相识,感情深厚,契若金兰,虽然现在还算是相安无事,但这两人若是心怀怨念,生出不轨的念头,只怕会严重危急姜嬴的地位。
如今丹姬与妘鹛如此,甄女史只怕在中做了不少手脚,毕竟,那日妘鹛清早来请罪,是谁动了她的心,让这个柔弱的妃子居然有勇气来告密?妘鹛揭发丹姬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长乐宫的宫人借由好几次的风波,剔除了一批又一批宫人,如今能留下的都是守口如瓶之辈,所以丹姬素来与妘鹛交好,只怕把妘鹛的事透入给了丹姬的人,是故意的。
然而这两个人再好,但她们都是后宫的妃子,本质上是敌对与竞争关系,所以甄昊不明白二人生了嫌隙,为何丹姬就好像末日一般,居然会闹到明面上来闹到他的面前来。
丹姬在他的面前是最矜持的,况且丹姬此人最好脸面,不肯轻易失态,今天居然直接来这里,还与妘鹛针锋相对,对他与姜嬴视而不见,唯有这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月浅灯深,人的面目在灯火下变得模糊。
“姐姐,”妘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从位子上起身走到丹姬身旁,在后握住丹姬颤抖的手,丹姬手一歪,端在左手中的酒一折,倾洒半盏残酒,暗红的酒滴在了妘鹛的石榴红裙上。
残酒从衣裙滑落,点点滴滴,无声却让妘鹛心中苦痛,往事历历浮现于眼,那些她不曾在人前诉说过的,噩梦般的过往。
妘鹛出生的时候正是冬天,千里冰封,大雪纷飞,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母亲对她期盼已久,因为母亲久久无子,这让本就更加偏爱小妾的父亲更多了份嫌弃,然而对于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怀胎十月历经痛苦生下的孩子居然又是个女孩,大喜到失望,所以不单她不受喜爱,连带着母亲都受到冷落。
不知为何,大姐在十岁的时候意外亡故,而二姐个性强烈,在十五岁的时候愤然出逃,离开家门,这等丑事被父亲视为奇耻大辱,而她那时年仅五岁也受到连累,不仅被父亲无视,更被其他兄弟姐妹排挤,母亲因为长姊与二姐的事,得了心病,自顾不暇,她记得晕倒在凉亭的时候,一个穿着火红裙子的女子俯视着她。
在她将要昏迷的时候,丹姬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吃饭?”
因为记忆已经模糊,她只记得她好像回答:“人总是要死的,”或者也可能什么都没说,但她清晰的记得,丹姬拉起她的衣领道:“蠢货,你不吃饭死的更快!”
尤记得那日,天上的云是火红一片,如同她身旁这位趾高气扬的贵姬,但因为几近昏死,所以她看不清丹姬的容貌,只记得眼底是一片火红,像天边的彩霞又像春日勃勃盛开的花。
后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丹姬屡次三番出手帮她,这个偶然来做客的李家三女,在之后的日子频繁的踏进她家的后院,出现在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时候,她甚至出面替她羞辱祖母,那时丹姬也不过十二岁而已。
这样悖逆的行为,让她那个高傲的祖母甚至气晕过去,然而因为丹姬彼时年幼,又是大将军李穆的晚来得女,怜爱非常,李家军功立身,与妘家这种世族不同,彪悍非常又极其护短,所以外人都说这丹姬嚣张跋扈,脾气暴躁如雷,一言不合,动辄出手打骂,而这一特点,在每一个欺压她的人身上,丹姬发挥的淋漓尽致。
后来母亲病重,她的处境愈发的尴尬,她只记得,一日她因为惹恼了祖母被关在一个黑黝黝的屋子里,正当她饿得发昏时,砰的一声巨响,木屑四飞,一个着装鲜艳的女子,身后站着几位彪悍的随从,丹姬一脚把已经摧毁门锁的门踢开,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的她,痴痴傻傻的看着丹姬。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全新的环境,恭敬的侍女告诉她,是一顶软轿直将她接入了李家,除了母亲,妘家没有任何值得思念的地方,几年后的时间里,她在丹姬的庇护下过得很快乐。
直至丹姬入宫,她们才短暂的分离,而她在后面听从父亲的安排也进入了后宫,就得以继续日日与丹姬作伴,她这个人,她若是一株无根草,便是由丹姐姐灌溉而长。
妘鹛紧紧的握着丹姬的手,然而丹姬并没有转过身看她,妘鹛心中悲泣,她这一生最重要的除了母亲,就是丹姐姐了,姐姐难道不明白?
情难自禁,妘鹛低唤一声:“丹姐姐,”
丹姬手一抖随即将手从妘鹛的手中抽回,妘鹛为何还要如此?既然不帮助她扳倒姜嬴也就罢了,即使是她背弃她们往日的约定,也罢了,但是为何还是这样一副惨凄凄的模样?难道她落魄对妘鹛而言,很好看吗?想到这,丹姬心下一凉,她本就是直肠子,哪里忍耐的住,她提起整个鸳鸯酒壶,脸上堆笑:“这壶酒,我还要敬妹妹,敬妹妹有情多情,却又薄情如斯。”她就不信,她把话说到这地步,妘鹛还要戚戚相对!
妘鹛并没有伸出手去接酒壶,她体质虚弱,这样暴饮已经伤身,要是放在以前,丹姬见了必然会心疼她,而现在,丹姬看她的那种眼神,她比谁都了解,丹姬是出了名的脾气臭,以前在家中时还好些,到入了宫,一来她不得不屏息做人,常年的压抑让丹姬的脾气更加暴躁,以前有别的妃嫔来示好,丹姬就是这个眼神,丹姬的眼神分明是在骂,骂她假惺惺。
妘鹛怎么也想不明白,现在这眼神居然落在她的身上,再也按耐不住,也顾不上还有别人在身侧,一声哽咽:“王后……”
姜嬴被妘鹛突然叫到,不由抬头看向妘鹛,妘鹛的眼神不舍地从丹姬的脸上移开,回头看姜嬴,因为她饮了酒,眼角染桃红,脸上是残留的笑意,妘鹛看着她,一时痴了,这样的美人脾气又好,怨不得惹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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