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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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旁弥漫起热腾腾的雾气,迷了人眼,麋姬刚弯腰从帐中出来,还未直起身就看见一个男子在树下站着,笔挺如松,无需多看只一眼她就能分辨得出,因为那不是别人是她的儿子华阳湫,他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阴影处,连月色都不曾照到他。

心中一喜嘴微张,麋姬正想出声呼喊,却发现自己儿子的目光似乎在直视着远方,心中不解,顺着目光看去,不远处的篝火旁是这夜晚下最热闹的地方,那里是两个使女正替那位小夏国公主洗头,在丹红炽热的篝火旁,女子的长发如夜一般黑,黑发浓密如春日蓬勃生长的嫩枝。

让麋姬惊讶的当然不是少女秀丽的头发,而是华阳湫的神情,他专注目光简直就像是搭箭弯弓时的凝视,这鲜有的专注,似乎完全忘记了旁人,一点警戒心都不带,这样的他,她简直要不认识了,这还是她的湫儿吗?

麋姬看他这幅模样,早就将自己最初的想法抛于脑后,她的目光在儿子的身上打了几个来回,心底微一动,脸上的诧异不复取得代之的是浓浓笑意,她收敛气息,隐去脚步声,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朝华阳湫的方向走去,一及近身,就朝他肩上轻轻一拍,挨着道:“儿子,大晚上黑黝黝的,看什么好东西呢?”

华阳湫根本没来得及分辨声音,只是因为左肩上骤然吃力,因为惊吓,他浑身猛一抖,迅速回身,一看,却是母亲麋姬,她正露着笑脸,仰着头询问他。

霎时间,他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眼神中既是埋怨又是高兴,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去思考,为何他自己会紧张成这样子。还不等他回答,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而母亲那仿佛要命般的声音又响起:“湫儿,那日你威风凛凛的来,我真是又惊又喜,而且又知道你还突袭败了那沈思平,看见你成长如此之快,娘真是高兴,又见你身边还跟有个大姑娘,只当是双喜临门,连连感叹你出息了,不仅能打胜仗,还给我带个媳妇回来……”

“母亲!”似乎想高声打断,但又有所顾忌他的声音提了又降,“孩儿早就解释过了,那可是丽妃,况且我这次是……”华阳湫急忙忙解释。

见他脸上由红变得更红,麋姬即刻打断他笑道:“我早知道了,还要你多说这些,是娘会错了意,你又何必三天两头解释?”

华阳湫看着母亲戏谑的笑容,一时无言,只是这怎么又成了他的错了,要不是娘三天两头拿这个说事,他怎么可能天天把莲公主挂在嘴上,那可是君妃,罢了,反正自小到大,无论是何事,只要母亲想,她总有一大堆道理来辩解的。

心中虽然腹议不断,但华阳湫还是讪笑道:“娘说笑了,您还这样年轻,急什么,儿子若要找,也得有母亲的风姿才行……”

“油嘴滑舌,”麋姬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这又是和谁学的,以前你可是从来不说这样的话的,况且,”麋姬眼睛一转又笑吟吟道:“君上若是真在意这丽妃,能把她往这男人堆里送?”更别说现在战火纷飞,稍不慎,死无葬身之地。

华阳湫听了皱眉,母亲的话说的不对,这一路上来,莲公主对他说了很多话,他对君上也稍微有些了解了,可要反驳母亲,他一时也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于是他索性说:“母亲也不必烦闷,父亲不多日就会来。”

楚符从李穆帐中出来,心中有一事想起要与麋姬商议,便来找人,四处张望看见了人,便从后面急匆匆走来,还未到跟前就正听到华阳湫这句话,只当她们在说家事,心中一时进又不是,退又不是,正踌躇间,又听见华阳湫的声音想了想决定抽身离开,他还没走两步就又听见一声脆脆的叫喊:“既然话还没说,楚军师走那么快做甚?”

楚符忍不住回头看见麋姬脸上挤满的笑,只觉得浑身一寒,又见麋姬回身朝华阳湫笑呵呵道:“我不想他,在北疆天天对着他我早就腻烦了,如今这遍地新鲜,我自在的很。”

楚符听了脸色一变,连带帽子下的光结的头皮都更白了几分,麋姬怎么敢说这种话?她不过是个猎户的养女罢了,但他发现华阳湫脸上并无什么奇特的表情,似乎没有往心里去。

华阳湫看见莲公主正朝他这边看,因为梳洗间那原本用半截刘海遮掩住的一边眼睛又露了出来,他心中有些着急,但还是安慰自己好在这里闲杂人等也不能来,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麋姬转过身去看那莲公主,脸上的笑意也淡去,心中还是惊讶,即使已经看过好几次,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那原本明亮的大眼睛简直和野兽一般,世上居然会有这样奇怪的人,要不是她在北疆多年,只怕就会误以为夷人都是这样奇特的容貌,但偏偏不是,这夷人公主确实奇异,而君上居然派遣她来眉城,虽然战事已经将有了解的意思,但还是杀机四伏,君上难道厌恶此女,想要借刀杀人?

“娘,你怎么了?”他本就有些紧张,看见母亲脸上的凝重,不由心中更替莲公主担忧,而麋姬被他这样一呼,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掩盖去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反而是拍拍他的手臂笑道:“儿子,女儿家心思细腻,你这人又糙,心又大,可千万小心些,别惹人家姑娘生气。”

一旁在后的楚符本来也想离去,但在见看见莲公主也不由停下了脚步,突然听见麋姬的话更是惊异,麋姬不用丽妃和公主相称,反而她喊姑娘,这未免太不尊重了些,又一想这麋姬并非世族出身,而华阳湫又成长于行伍间,所以率性真诚,情发于心,并无秽意,楚符心中百转,不由有些惭愧,他想的这样多,无非是看看不开,放不下俗礼,他的官职一步步向上升,而他对人对事的杂念也愈来愈多,果然权力对人的异化几乎不可避免的事情,当年游历天下,本以为自己比肩先贤,已然超脱,结果他对于这世俗之事,对于男女之别,也还是困于其中。

华阳湫看见在与使女的交谈间,莲公主已经将头发高高盘起,火光在她的脸上晕出红晕,让他蓦地想到了前几日,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晦暗的夜晚,火也这样亮的冲天,而莲公主她喝着酒,似乎醉了又好像没醉。

她的脸蛋儿红红的,眼睛又大又亮,脸蛋儿精致又饱满,五官立体,烈火红唇。她喝了几大杯后就跳起舞来,虽然穿着姜国的服饰,但那舞姿却与中州不同,繁杂的手势与舞步,充满活力与热情的动作和笑容,几个随身的使女在就一旁清唱给她伴奏,吸引了许多人来观看。

这样异域的热情,在外征战多年的军士,如何看过这等异族舞蹈,大将军并不呵止,而那些军士,围得个水泄不通,平日里军纪严明,在起初本来都还有些拘谨,但在后面似乎都借着酒来放肆,喜得手舞足蹈。

华阳湫想到这,目光又回落在远处的女子,一时心中感触良多,不过短短几十日,他受命护送这个异国公主来到王宫,又被委派陪伴这位丽妃来到眉城。虽然她常常以依赖的目光仰视着他,但他却忍不住去细究她藏于眼底的心思,就好比那日,她究竟是真的醉了所以率性而为,还是为了讨好这些将士,拉拢人心?他不是不好奇,但在心底他却又是什么都不愿多想。

当姜嬴坐在牛车上时,只感觉自己如做梦一般,粟女二人用这牛车将她们一起带到新家去,姜嬴听着熟悉的声音,感慨万千,心低却忍不住揣摩,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创造的巧合,华阳毅又去哪里了呢?

姜嬴轻哈一口气,她也懒得多想了,她能有机会第二次坐上这车,这本是意外的欣喜,而只怕也在没有第三次了,虽然这车中气味不像那日一般浊臭逼人,恶臭熏人,但依旧还有一股熟悉的浊气,是无数中气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自然并不好闻,然而在她心中只觉得有一种微妙的快乐。

至于甄昊,他自然是无法体会这种情感的,虹鲤虽然什么都不说,面色也如常,但她们都明白,于是一番折腾和劝说后,最终的结果是,虹鲤在前面驾车,而甄昊与他一同坐着,粟女与五哥则同姜嬴一起坐在车里。

牛车虽然缓慢但颠簸也更少,粟女看着姜嬴满脸堆笑,甚至带有一丝讨好,她知道这位夫人仪态端方,自然出身是富贵人家,但没想到是那样富贵,而因为姜嬴穿着男子的装束,以至于她第一眼还没认出来,只诧异如何才一段时日,姜嬴就晒得这样黑了。

虽然心中还有一些儿担忧与惧怕,但她看见姜嬴姣好的面容时,心中的高兴早将其他的感情给压倒,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停,一下子就如同掏家底般,把家里的事情讲了个遍。

而一旁的五哥看着粟女满脸雀跃,他心中的喜悦一点也不必妹妹少,只是他说不出来,他又看向姜嬴,女子温和的笑,耐心的神情,只觉得无限欢喜,如登天卧云。

牛车一颠一颠的,这感觉就好像他喝了最甘美的佳酿,而后醉卧于云端,仅仅是看着眼前女子,就已经是极致的快乐了,又听着身旁叽叽喳喳个没停的妹妹,他这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是因为能看见姜嬴的笑容,听见她美妙的声音,而对于女子的温柔与亲和,他感到无限的幸福,心中又忍不住埋怨自己,他怎么就这么没用,怎么就不能像粟女一样多和夫人说几句话呢?可他一张口就感觉心跳如打鼓,根本说不出话来,真想永远永远和夫人在一起,可即使是做仆人,他也是不配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牛车猛一颠,将他往旁边一甩,一瞬间,是姜嬴拉着了他,使得他不至于撞向后面,他眼睛骤然睁大,女子的脸在一瞬离得更近,虽然姜嬴也同样拉着粟女,并没有什么特殊对待,但这一刻,他眼里心里哪里容得下别人。

“小心些,”是姜嬴的一声轻笑嘱咐声,将他的胡思乱想如同颠簸的牛车般一下颠了出去,脸如火烧,他忍不住低下头,而他突然想到前面坐着的人,那位夫人的夫君,他难道完全不担心吗?他看着夫人,这样炙热的目光,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为何他是如此的宽厚呢?大概只有这样仙人般的品质的男子才堪与夫人相配。

甄昊坐在坚硬的木板上,手紧紧扶着一旁木栏,他本以为自己一坐车坐轿就困倦,其实不然,还是因为辇车太舒服了,比如现在他就完全睡不着了,好在虹鲤的手还是算稳的,黄牛脖子上挂着的大铃铛,一摇一声清脆,一路颠簸,叮叮当当地跑出了密林,当看见与粟女描述相符的几间相连的屋子时,他心中一松,终于到了,快把他给累死了。

牛车一停稳,甄昊率先下来,揉揉自己的肩和腰,看着眼前的五间相连的屋子,打了个哈欠,心中不免疑惑,难道寻常人家住在王都消耗如此大吗?姜嬴赠予的那些珠钗首饰,每一个都价值千金,怎么这房子这样简陋,因为占地面积大,十分宽阔,所以就更显得简陋了,难道那些首饰还舍不得卖?看来下次还是给金银铜钱来的实在。

等众人都进了屋,粟女便领着她们到了里面,这最中间最大的一间应该就是吃饭的地方了,甄昊与姜嬴坐在最好的凳子上,粟女泡了几杯热茶,甄昊接过一尝,只觉得苦涩难当,其实方才在茶馆他已经觉得那茶水不好喝了,但那时实在是口渴,所以多喝了几口,而现在他已经不渴了,所以这茶的涩味也就愈发明显,但用余光去瞟到姜嬴,姜嬴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一盏温茶几口就饮得干干净净,甄昊心中一紧,随即也立刻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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