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湫在火堆旁擦干净杯子,一旁的小兵将刚烧好的滚烫的热水倒入这杯中,热气白雾在一瞬升腾,迷了他的眼,他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的端着茶水来到一匹高大的马旁,上面坐着他的父亲华阳毅,华阳湫端着茶笑道:“父亲请用。”
华阳毅看着儿子被风刮的通红的脸颊,他不由想到了麋姬,又想起了华阳藤,“湫儿,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华阳毅纵身下马接过茶水,拍拍他的肩膀,正要喝,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问道:“给王姬用过了没有?”
“啊,这……我给忘了。”华阳湫挠挠头,华阳毅也不愿责备他,但仍旧沉下声音说:“就是因为你这样冒冒失失,我才不愿意让你去小夏国,更不愿意让你一个人驻守北疆!”
华阳湫听了只觉得委屈,他不由脱口而出:“藤姬比我更鲁莽!”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妹妹,她的年纪比你小,”华阳毅笑道,华阳湫见他如此,知道父亲也没有生气,不由不满的嘟囔一句:“一个下贱的夷人,父亲为何要这样责备!”
华阳毅耳力甚好,他听了立刻冷声呵斥道:“她是夷人,也将是君上的妃子,你怎敢这样说话!”
华阳湫听了不再则声,华阳毅知道他心中仍是不满,不由一脚踢了他的腿上,道:“还愣着做什么,你母亲怎么教导你的,莫不说她是个公主,她是个女子,远离故土,现在是孤苦伶仃、形单影只的,你难道不该多照顾她?还不去将东西给公主送去!”
“是!”军人的本能让华阳湫立直,他想起母亲素日的教诲,也不再别扭,接过命令提着热水,又调了碗热腾腾的奶水朝军队的中心走去。
一旁的使女正在忙碌,见他来,那为首的使女,赶忙上前行礼,见他还端了东西来,赶忙接过,又对他再三感谢,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倒弄得华阳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使女却吹了吹递与那端坐在马上的女子。
山路崎岖,地形险峻,最初送嫁的马车也早早就被抛弃了,但这个公主却没有诉过苦,确切来说,这一路她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应该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
但六公主身边的这位贴身侍候的使女,无论是从模样来看还是从语言习惯,都与其他几位随同的使女都不一样,这个人的样貌看起来更像五国之人,而不像夷人,更重要的是她能通姜国的语言,以至于他起初还在怀疑,这些人是真的不会说姜语还是假的不会说。
他跟随父亲驻扎在北疆已经有近十年了,可夷人习俗古怪语言文字更是难懂,到现在他也只是勉强能听懂一部分而已,可这个公主呢?听得懂和听不太懂有差别,听得懂又和听得懂却不会说有区别,毕竟这位公主是个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前就有夷人的探子装作不懂语言的缘故而其实是为了前来打探消息,这些夷人不得不防。
这六公主,据他所知,老夏王的孩子太多,但有名有姓的却只有几个,比如这位公主与三王子一母同胞,这三王子的母亲听说是从更遥远的地方而来,容貌淑丽,但却地位低贱,这两个孩子又会是怎么样的人?华阳湫叹了口气,算了,等到了姜国自然有更加心思缜密的老狐狸来跟她们斗,他操什么闲心,就是不知道在玉凉的藤姬她们怎么样了?
华阳湫沉吟,脚一下也没有动,他看着马背上的女子,使女将奶水递与她,那女子接过,一路上她始终带着斗笠,那白色的软布将女子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即使在吃食的时候也没有取下来过,这个人将会是大王的妃子,要做那个人的妃子,也不知是祸还是霉,可怜。
入夜,万物静籁,长乐宫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姜赢猛然惊醒过来,看着床沿旁纱帐后的人,她惊得坐起身,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努力平复自己猛烈跳动的心问道:“怎么是你?”顾蓝衣,他怎么来了?
男子掀开纱帐,像是久别的老友一般随意的坐下,轻声笑道:“你不欢迎我?”
姜赢看了看四周,一片黑暗与寂静,她压低声音:“蓝衣,我知道你厉害,但夜闯王宫,要是被捉住了,我也保不了你,趁还没被发现,快些走!”
顾蓝衣却好似充耳不闻,他温柔地摸着青色的纱帐,好似在抚摸着女子的发丝,缓缓道:“我看你的书信,你似乎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你很乐意待在这?你难道忘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吗?”
姜赢皱眉,按下心中的郁愤,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况且我早就说过,我不只是我,我要是有什么事,很多人都要出事。”
“难不成你怀孕了?”顾蓝衣突然出声问道,随即朝女子的身上摸去,姜赢一把拍开,火气再也压不住,愤然道:“你胡说什么?”
“我就知道,那药你也不必在吃了,况且即便是怀孕了,我今夜也要带你离开,”顾蓝衣轻笑一声,“况且那些人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她们若是死了,那些血是因为杀她们的人而流,与你何干,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的话,难道你还往心里去了不成,至于赢氏一族,你本就对她们无所亏欠……”
“我不走,”姜赢听不下去,出声打断他自顾自的话,“倒是你,如今入夏了,天亮的早,趁夜你快走!”
“现在是我在说话,而不是问你话,”顾蓝衣突然冷冷的看着她,手疾如闪电,一把掐住女子雪白的脖颈,随即捏住她的下巴,姜赢只觉得有冰凉的东西滑入喉咙,她心中震怒,却挣脱不开,她鼻翼微煽,心中诧异,这个奇怪的香味是?为何现在四周这般安静?
姜赢心中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而顾南衣继续道:“你既然这么感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该回报?为了你这次的请求,我尽心尽力,甚至还让清漪去陪伴她们了,要是他死了,难道我不难过?”
“你会替他难过?说出来,连清漪都不会信。”姜赢讥讽的笑道,明明顾蓝衣对待那孩子也和路边随便捡过来的孩子无差了。
“我不难过,你难道不难过?清漪可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姜赢握紧拳头,盯着顾蓝衣的后颈,浑身绷直,一边蓄力,只求乘其不备能一招制服顾蓝衣,她一面道:“我不走,况且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你素来不是随心所欲的么,你会去做,仅仅是因为你乐意罢了,又何必假惺惺?”
顾蓝衣放开她笑道:“伶牙俐齿的,罢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说罢,”说罢,他朝窗外看去。
就是现在!姜赢卯足全力,一掌劈去,嗤啦一声仿佛空气被划破,随即是一阵安静,而后想起声音:“这一招还是我教你的,还有,你变吵了很多。”
一瞬间,姜赢只觉得一股无法控制的倦意涌上心头,在眼皮阖起的最后一瞬,往昔的记忆混乱而出,涌上心头,她感到一阵悲哀,她这半生,有无数的人说过爱她,却从来没有人真正试图了解过她,去询问过她的感受。
翌日,长乐宫一片哭嚎,甄安等一众只看见大王在泰兴殿得知王后半夜失踪的消息,几乎从门槛上摔倒,之后消息迅速的镇压了下去,而华阳夫人迅速的接管了后宫的所有的事物,对外只声称王后有恙,在宫中养病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但长乐宫的宫人都知道,大王在王后的寝宫中呆了一宿,谁也不敢前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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