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天还未大亮,而妘姬早已坐上马车,车轮往王宫方向碾去,她掀开纱帘,苍穹是青白相交,朝阳冲破厚厚的云层,拂晓大地。
往前看去,可看见高高的宫墙,琉璃瓦在朝阳的照射下折射着霓色,妘姬的目光落在远处,有一只硕大白羽的鸟儿,刷的一下从凤凰高台飞离,直冲入空,飞往辽阔无垠的更远处,直至鸟影消失无踪,她才收回目光。
再次映入眼帘的是一层更比一层高的宫楼,雕栏画壁如旧,可与她同期的少女呢?那些明艳的女子已然如云消散,距离先王的时代早已过去,而那个权倾天下的太后也早早亡故了,但她却是一如往昔,想到这里妘姬的心中突然泛起微妙的得意感。
今天她要做一件更有趣的事,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上扬,只是突然耳边又好像响起咒语般的呢喃:“生亦何乐,死亦何惧?”
“呸!”妘姬啐道,她松开手纱帘失力自然垂下,妘姬看着自己白嫩的手腕,手腕上有一个盘枝叠花的古银手镯,她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别多年,她少女时代也曾在这个层层深宫里生活了近一年,那时入宫的她是忐忑的,带着对未来的不安和无限的憧憬,到如今,奔波半生,她自认为已经完全可以把握自己的人生。
这半生她看过的东西太多了,夕为贫贱女,朝为君夫人,是别人对她生命轨迹的艳羡,却没有人在意过她这一路有多少艰辛,而她最初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精疲力尽了,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无非是,但凭君言罢了。
泰兴殿早已掌灯,甄昊端坐在正上方,大殿宽敞明亮,所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甄昊与妘姬二个人,妘姬坐在正下方,满面春风。
甄昊看着台下美人,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审视一个人,和那日男子扮相不同,妘姬此番是得体又华美的女装,如今她已经是四十有余的年纪了,可看起来却还是年轻美丽。
到现在甄昊才意识到,不仅仅是因为天生丽质,更是因为妘姬善妆,宫中女子大多爱女红,有很多后妃无事时几乎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来精心的妆扮自己,或许是为了等着一个不会来的人,亦或者只图个高兴,所以宫中女子大多是云鬓花团。
而他最常见的姜赢,但姜赢往往少施脂粉,她只要露出一丝别样的表情,那就已经是最美的妆容了,但妘姬显然不同,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精致优雅的气质,但也同样是为了尽力掩盖自己无可掩盖的年纪。
姜赢是清水出芙蓉,天然不雕饰,就好像夜明珠子一样,不需要半分造弄也自发光,而妘姬不同,她粉面含春,甄昊分辨不出她脸上是什么妆容,只觉得桃粉盈腮,看起来和灼灼桃花一般,春色无边,脸上没有丝毫倦怠,这个女人就好像一团火一样,走到哪,烧到哪。
甄昊收回目光笑道:“夫人居然来的如此之早,倒是出乎寡人意料。”
妘姬盈盈笑道:“妾习惯早起。”
甄昊点点头不愿多问,直接切进话题:“夫人要求单独面见于我,想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说出让寡人心动不已的消息?”
妘姬起身行礼含笑道:“妾恳请大王废后。”
甄昊一听,嘴唇上下一抖差点咬到舌头,但他迅速镇静了下来。
慌什么?妘姬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要怎么做,全凭他自己,于是甄昊反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姜赢貌美,妾在外流连数十年,都觉得甚是罕见,所谓无价之宝大抵如此,妾以为与其将她困于深宫中不如……”
甄昊忍耐不住迅速打断道:“王后与寡人有夫妻之份,送与他人,寡人颜面何在?”他心中甚是不快,他丧气的想,本以为这妘姬会有什么不同,原来不过是一路人。
妘姬突然被打断,秀气的眉头微簇,但仍旧笑道:“事有轻缓,王后之衔说到底终不过是个饰物罢了,大王怎会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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