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岑歌就发现她多虑了。
——她应该先担心自己。
大师兄接到玉牌通知后,等其他无事的人都下船回各自峰门后,才满脸不情愿地带岑歌下船,去见明法堂的人。
船下已经候着几个明法堂的人。修为大多是在金丹期,都穿着赤红金边的堂服,衣袍整肃,见之生怵。就算是没罪的,看见他们也要慌。
岑歌站在船板旁,就有些隐隐担心,明法堂里会不会有一些特殊的手段,发现她是穿越的,然后当成夺舍的魔头消灭掉。
她几乎能想象出画面了——严肃到没有五官的明法堂堂主,在肃穆威严的大堂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朝手下一挥手:“这个魔头,乃一组特掉!”
嗐……
和她一起被要求面对明法堂的还有萧婳,并其他几个不知名的鸡鸣狗盗的无名小辈。估计也是要一起被“乃一组特”掉的。
萧婳看起来已经放弃思考,什么罪都认的俯首模样,发了半晌的呆,只扭头看见她的时候活过来一般,诧异开口:“你怎么也要见他们?”她四处看了看,“岭南和戏无衡都不在旁边,你是嫌烦了,都杀了?”
岑歌一阵无语:“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萧婳,一个凡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还在修真界里和一个修士叨叨逼逼。重点吐槽戏无衡无故消失之谜。
岑歌心道,戏无衡是一个自由人,他要去哪是他的事,没必要多说。
于是,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让自己的注意力全数转移在明法堂傲然交涉的修士身上。
那个人是一位女性修士,一袭素白长袍,只腰间与衣袍缀着些金红色的灵纹,头上紧紧挽了个髻儿,用白玉钗束着。
若是单看她的静态画儿,能被她的丹凤眼吸引住目光,直夸她仪容不俗,气度天成,但若像岑歌一样真见着她,便只能感慨她很厉害,厉害到让人忘记她的颜值妆容衣裳等一切有的没的,只会认真听她说话,并且不敢违逆。
单论修为,她也的确是修为内敛,深不可测,可更令人畏惧的,是她举手投足之间不容拒绝的姿态。
——就见着她朝明法堂面前一站,明法堂的一众人顿时安静得像一群鹧鸪。
她冷笑道:“你们审犯人审的开心,有魔气在方舟上,你们居然也不查探查探?”
她的重点并不在于魔气,而是进而打压明法堂的气焰:“还口口声声说‘明法堂办事请不要仗着峰主身份插手’,我有插手吗?问一句你们能顶十句——我连我徒弟的事都不能问一句?如果你们做事能做得清楚,能查出威胁我徒弟安全的魔气,我至于一整个峰门的事都来不及管,跑来看我徒弟吗?嗯?”
一连串的问话压得明法堂的人无从开口。
大师兄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魔气的事是我和明法堂的说回头一起审的……你清心丸忘记吃的话,如果没控制好情绪,也会有魔气上头……”
岑歌:“……”
赤炎峰的大师兄说“魔气没什么不重要”,赤炎峰的峰主为着魔气的存在兴师问罪,妙啊!
是的,眼下一人对抗众位明法堂门人的修士,赤炎峰峰主、化神期大佬、岑歌的师父岑炽凤是也。
岑炽凤眯着眼,气势凌人地说着:“我的徒弟在方舟上被魔气攻击,现在急需救治。她从小身子就不好,每天都要吃药,现在受了魔气后,还要关进明法堂……你们是要我领一个死徒弟回去,能赔一个天金灵根的徒弟给我吗?”
明法堂:“……”
不是,峰主大人,你讲讲道理?岑歌的体质是偏寒,也的确每天都会吃点药,但是她的筋脉和气色都显示出她是健康的啊?你在咒你徒弟吗?
岑炽凤还道:“明法堂里面不能带储物袋,也没有灵力,让修士怎么待?我这个徒弟,从出生开始命灯就没别人的亮,最近好不容易有了正常修士的亮度了,你们……”
终于有明法堂的人忍不了了:“我们也是秉法行事。”
岑炽凤高傲地冷哼一声,找到苗头怼了回去:“你把我的乖徒儿关进去之后,在得到命灯熄灭后的余烟完整回放之前还会做什么?左不过是问‘你为什么杀越戈’,‘你是怎么杀的’这类老生常谈的问题。你怎么不召回越戈的亡魂问他为什么惹得被岑歌杀呐?”
明法堂的人:“……”
有话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明法堂的人现在就遇到这种窘境。
岑炽凤见他们一副眼下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回头就重拳出击告掌门的样子,嘴角一勾,终于说出自己的诉求:“我的要求很简单,在你们把她关进明法堂之前,我得先花六个时辰的时间,帮她调理身子。”
明法堂的人松了一口气,只是延后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终究有吹毛求疵的,见岑炽凤最后的诉求也算不上什么,怕是服了软,竟得寸进尺,假作为难道:“于理不合啊……”
师父冷笑道:“你们先把魔气的来源找出来,再说理不理的!什么都没有就查出个结果呢就掰扯着什么‘理’……就你这态度,剁碎了狗都还不理你!”
萧婳在岑歌身旁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好凶……”
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居然还有附和的!
岑歌“呵呵”一声,朝那群人死亡凝视:“你说的‘这女人’是我师父。你再说一次就可以试一试,是我师父凶,还是我杀过越戈的剑凶。”
萧婳连忙捂住嘴,那群人也瑟瑟不敢言。
岑歌见着他们和明法堂差不多的神色,不生气了,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再看船下不远处的对决,胜负却已经定了。
明法堂的人被“魔气来源”这个解释不清楚的事拿捏得死死的,连带着对于岑炽凤带走岑歌的事都不敢大声反驳。
——明法堂现在得到的戏无衡人证,也指得明白,岑歌是受到监禁威胁后才反杀的。真要论理亏,是明知岑歌没有错,却为了程序正确,还要带“身体不好的”岑歌在狱牢走一遭的明法堂理亏。
明法堂的人松了口,岑炽凤就朝岑歌勾勾手,慈祥地笑道:“徒儿,过来!”
灵识因着这慈祥的笑容,勾出了无数属于原身的濡慕爱戴之情。被情绪带动,她禁不住飞身跃下船,直直扑入师父的怀里去。
“师父!”原身十分激动,害得岑歌差点喊破音。岑歌不计较,师父嘛,像是母亲一样。
原身也是孤儿出身,被岑炽凤捡回来后就随着师父姓岑。之前因为闭关和其他杂事许久不能见到,唯一的联系是大师兄送的清心丸,她自己其实也有些激动。
师父原来是这样的啊。
岑炽凤再不多言,从储物空间中召出一个盘子模样的飞行宝物,拉着岑歌坐上,再不多言,带着她就朝赤炎峰飞去。
一旁,明法堂的人无语地望向高高的方舟。
“岑歌是从这——么高的甲板边上跳下来的?”
“她身体不好?”
“她是每天都要吃清心丸没错……”
“但是,能这样子跳下来,甚至没有用上轻身术,我真的不能认为她身体不好啊……”
“所以岑峰主为什么要带她先离开半天?”
“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戏无衡呢?”
“欸,戏无衡人呢???”
“先查魔气的来源的确啊!说来也很邪门了,仔细探究一下,魔气并不少。是魔域又要搞事的节奏吗?”
“查……”
————————
一路无事,岑歌随便观察了下盘子,只见盘子的边缘是流线体,以至于整个法宝都飞得很快。虽然有法宝自带的防护诀,却还是感觉有微风拂面。
岑歌观察完,扭头想悄悄观察师父。
师父却也在皱着眉头看她,深棕色的眼眸里蓄着说不明的暗潮。
岑歌心里打鼓,她是即将被发现穿越夺舍的身份了吗?会被关爱原身的师父制裁吗?
……如果被制裁,也无话可说。虽然她问心无愧,天道也说原身安心转世去了,但如果她的师父要怪罪,也是没办法的,可以理解的。
法宝很快就飞到了赤炎峰峰顶的殿舍。两人下了法宝,进得屋内。
岑歌一进得屋,就愣了——
戏无衡坐在椅子上,神色中满是沉思。
见到岑炽凤和岑歌后,他差点从椅子上跳下来,强行稳定住心神,站起来和岑炽凤问好。
岑炽凤睨了他一眼,“你先去后院的柴房等着,等下再说你的事。”
柴……柴房?
可戏无衡完全没有恼火的样子,平静地点点头,就拐过隔间,去后头了。
岑炽凤朝她伸出手:“你在秘境里拿到了什么?”
岑歌回想了一下,她在秘境里拿到的东西……有越戈送的纯白羽雀,蓝若絮送的一大袋灵石,(姑且算是)岭南送的剑,灵脉里拿的灵脉核心。
除了已经入驻丹田的灵脉核心,其他的东西,她都交给了岑炽凤。
岑炽凤拿到魔焰剑的时候,眉心一跳:“这柄剑是你的本命灵剑?”
岑歌点头。
岑炽凤握上嵌刻血蕴石的魔焰剑,被骤然亮起的血光晃了满脸红光。
尽管如此,她还是叹笑道:“你不知道这是柄魔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岑歌有些瑟瑟发抖。
岑炽凤随手把魔焰剑扔进储物空间,问道,“这柄剑怎么吸纳了那么多灵力?”
岑歌心里清楚,能吸纳灵力的魔焰剑,总归和“魔”脱不开干系。她无法解释,只能努力解释了一下野猪怪的事。
岑炽凤却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甚至抿出笑意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剑虽然是魔剑,但怎么用,还是在你身上,寻常人用魔焰剑,会反过来变成魔焰剑的傀儡,但我相信你不会。”
岑歌见师父没有怪她,但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忙说个笑话:“可能因为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岑炽凤果然“噗嗤”一声笑了。因为听不懂魔焰剑说什么,因此没被控制什么的……太真实了!
解决掉魔焰剑,接下来是另一件事。
岑炽凤道:“我已经得到消息,你如果回到明法堂,得到的审问将不仅是越戈的事,还有一个……鲁任的事。”
岑歌想了一阵子才记起来。
鲁任,和其他几个猥琐男一起把萧婳堵在海边悬崖的家伙,她把他们都打晕后捆起来了……说来也是个南蕴峰的弟子,她可能命里犯南蕴峰。
“他怎么了吗?”
“他的命灯灭了。在目前不完整的命灯余烟回放里,除了海浪滚滚,只有你把他捆起来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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