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女厕所门前鬼鬼祟祟,幸好现在是上课时间,厕所没其他人。
“郝露!郝露你在吗?”邵显压着声音喊了一声。
这样厕所如果有人,肯定能听到,但旁边教室听不见。
钱文杰见他出声,便也跟着喊起来。
他话音刚落,厕所就传来一阵撞击声,应该是有人在狠狠撞击厕所隔间的门。
“文杰,你去办公室找位女老师过来。”邵显冷静吩咐道。
钱文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初一的时候,郝露就时常被人欺负,但她一直都表现得游刃有余,面上毫不在乎。
邵显三人也没立场去管女生间的事情。
却没想到,如今的欺凌已经变得这么肆无忌惮了。
很快,钱文杰带着一位女老师抵达。女老师闻言后眉头紧蹙,一言不发走进厕所里,见到一个隔间的门果然被人从外面挡住。
她连忙打开门,见到门内的场景,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头顶。
门内的郝露被人剥光衣服,被迫跪在蹲坑里,嘴巴被布塞实,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紧紧绑住,额头上还有一块青紫,高高肿起来。
她看向女老师,没有想象中的哭泣和羞愤欲死,眼神平静得不可思议。
女老师颇为心惊,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她扯出郝露嘴里的脏布,解开绳子,扶着郝露站起来,迅速脱下自己的长款风衣,让郝露穿上,尽可能柔声问:“同学,我先送你去回家。”
郝露低垂眼眸,淡淡笑了,“老师,我的衣服挂在窗外面,您能帮我拿一下吗?”
女老师觉得很不对劲,郝露表现得太过淡定,完全不像刚刚受过屈辱的模样。
她依言走到厕所窗边,果然见到有衣服险险勾在窗台上,很容易被外面的人看见。
外衣倒没什么,可是女式内衣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女老师心中愤怒已经无从发泄,她将衣服取下来,递给郝露,见郝露从容穿好衣服,正要安抚她,却听她道:“老师,谢谢您。”
她笑容很淡,但确实是在笑。
女老师背脊一寒,忙问:“同学,你打算怎么办?”
郝露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厕所门口,见到邵显三人。
“谢谢你们救我。”
邵显见她额上有撞击伤,估计是刚才狠撞隔间门导致的。
“要不要去校医室?”
“不用,”郝露摇头,忽然笑道,“邵显,你觉得我成绩怎么样?”
邵显虽不解她此问用意,却还是回答:“挺不错的。”
“我知道成绩不代表一切,但我还是想毛遂自荐,”她模样很狼狈,眸中却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如果我决定跟着你为你做事,你能收留我吗?”
“或者说,你能暂时护住我吗?”
十二岁的小女孩如是说道。
邵显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他与郝露对视几秒后,听到自己说道:“可以,但你必须先去校医室。”
郝露顿时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女老师终于找到话说:“我带你去。”
几人一同去往校医室,女老师陪郝露进去,邵显三人站在门口等待。
钱文杰忽道:“我去买点水。”
说完拔腿就走,他从刚才开始,脸上表情就一直很严肃。
钱文杰走之后,邵显怔怔看向远方乌蒙蒙的天空。
一只手轻轻搭在邵显后背上,邵显微微侧首,就见陈柏洲专注看着他,轻声安慰道:“她会没事的。”
邵显颔首,但心里到底有些寒意。
他是邵家二少,一切欺辱和打骂与他绝缘,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热衷于欺负别人。
郝露如此,陈柏洲也是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陈柏洲和郝露是同一种人。
他突然想起来另一种可能。
陈柏洲可以从小隐藏学习天赋,那么,郝露在遭受这些欺凌后,当然也有可能这么做。
所以她一直声名不显。
只是这一世,她从陈柏洲身上看到某种希望,她宁愿傲慢张扬地求生,也不愿毫无尊严地苟且。
陈柏洲最能懂郝露,所以他说郝露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但,真的会没事吗?
如果这些事情都可以忘却,为什么前世傅柏洲要去见心理医生呢?
“柏洲。”
邵显忽然握住陈柏洲手腕,掌心冰凉。
他越想越后怕。幸好他重来一次,幸好他那么早与小孩相遇。
他托邵蕴查的事情已经出了结果。
一想到小孩几岁时,仅仅因为成绩好就被关进小黑屋,他心里就揪疼得厉害。
陈家人的心理究竟有多扭曲!
陈柏洲眼睫微眨,另一只手覆盖邵显手背,蹙眉道:“怎么这么凉?”
“柏洲,如果我十周岁生日没看见你,会怎么样?”邵显喉咙艰涩,声音极为飘忽。
前世他在十周岁的时候,并没有带着钱文杰去花园里。
邵家宴厅富贵华丽,觥筹交错,而小孩却在芬芳妍丽的花园里,遭受非人虐。待。
与陈柏洲感情越深,他就越发害怕。
陈柏洲从他眸中读出这许多情绪,心中渐渐发酸鼓胀。
他何其有幸。
“那也会没事的,”他虽笑着,眸中却隐含泪光,“邵显,我不怕,你别担心。”
邵显掌心依旧冰凉。
小孩安慰的话语,更加让他心疼。
这时,郝露和女老师出来,她看上去很平静,只是脸上身上有些伤痕,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
“老师,我没事了,您回办公室。”郝露笑着说道。
女老师看到她的笑容,心里不禁有些发寒,她忍不住劝道:“同学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老师,老师能帮你的一定帮。”
“我没有困难,”郝露依旧笑道,“我要回去上课了,老师再见。”
她并未和邵显多话,打了声招呼径直离开,脑后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看起来颇有几分青春俏皮。
可谁能知道,她的心里是否已经千疮百孔。
钱文杰喘着气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饮料,问:“郝露呢?”
“她回去上课了,”邵显轻声道,“咱们也回教室。”
回到教室后,郝露果然已经坐在座位上认真听讲,除了额上的伤比较醒目,其余一切正常。
最后一节课过得极其漫长,好不容易等到放学,邵显收拾好书包,当着全班剩余同学的面,主动走到郝露面前,道:“有道题跟你讨论下。”
“好啊。”郝露拎起书包,笑容灿烂,跟三人一同离开教室。
第九中学不远处有一个小型公园,四人全程默契地往公园走去。
深秋来临,公园里树叶渐渐凋零,铺就一层枯黄地毯。
“你家里什么情况?”邵显靠在树干上,开口问出第一句话。
他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查清郝露家庭,但他还是决定听郝露自己说。
郝露神情很淡,在他们面前,她没必要继续隐藏自己的情绪。
“我妈几年前死了,我爸另娶一个,带了个名义上的妹妹过来,”郝露目露嘲讽,“可笑的是,那个妹妹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也就是说,她和她妈一直活在她爸的欺骗和背叛中。
“学校里的人为什么欺负你?”钱文杰问道。
他很不理解,明明郝露长得漂亮,成绩也好,为什么那些女生要欺负她。
郝露坦白道:“是我那个便宜姐姐的杰作,我爸不待见我,她和那些女生交好,那些女生家里都挺有钱的,老师没法管,我也没法反抗。”
“你在厕所门口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邵显越来越觉得郝露心智不凡。
这样的人,即便当年真的遭受不公,后期也有极大可能翻身的。
她不可能一辈子受人欺压。
郝露闻言,看一眼一直沉默的陈柏洲,忍不住笑起来,“我听说过陈柏洲以前的事情,但因为有你,他成功脱离陈家,陈煜也不敢再明目张胆欺负他。”
十二岁的小女孩下一秒收敛笑容,忽然郑重道:“邵显,我不想让这些事影响到我的学习,如果你能帮我,我以后只为你做事。”
邵显很难拒绝,“好。”
他不是因为郝露的投诚,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视而不见。
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他不会吝啬。
陈柏洲目光微动,投在邵显侧脸上,唇瓣不自觉紧抿,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达成协议后,四人就要一同离开,钱文杰忽然道:“郝露,你之前跟我们讨论题目,她们就因此欺负你。你现在这么做,她们难道不会欺负得更凶吗?”
他都知道的。
郝露目光移到邵显脸上,陈柏洲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她别有深意看他一眼,最后看向钱文杰。
“要不你假装我男朋友好了,如果是这种关系,她们估计轻易不会再动手。”
“啊?”钱文杰一脸懵逼。
郝露见他傻傻模样,不禁弯起眸子,“逗你的。”
她说完,便潇洒转身离开。
钱文杰怔怔看着她背影,小声嘀咕道:“也不是不可以啊。”
邵显没听到,陈柏洲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看向钱文杰,仔细想着能不能真的将他们凑成一对。
他理解郝露的做法,但一想到郝露要分去邵显的注意,或者要贴上邵显的标签,他心里就有些闷堵。
自己是不是太小气太自私了?
明明邵显做的是好事,就像拯救自己一样将郝露从泥沼中扯出来,他不应该有丝毫排斥的。
可刚才郝露看向邵显的时候,他忍不住就想挡住她的目光。
阴暗又卑劣。
从这天以后,第九中学的学生,就知道邵显三人组多出了一个人。
正是梳着马尾辫的郝露。
邵显明里暗里护着郝露,令一些人不敢妄动,郝露顿时清静许多。
她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并成功带动钱文杰学习。
陈柏洲见状,自然更加认真努力。
他承认郝露的能力,但并不想被她赶超。
三人都这么拼命,作为一个大叔,邵显深觉自己太过堕落,只好跟他们一起徜徉在浩瀚的题海中。
转眼冬天至,邵显和陈柏洲都长高不少,蔡雅兰又替两人买了几套过冬衣服。
基本上都是同款不同颜色的,两人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叫钱文杰看到,他立刻也央求汪淑芬买一样的。
汪淑芬:“……”
傻鹅子,穿得没有别人好看的时候,是最怕撞衫的。
当然,她没拒绝钱文杰的请求,而是亲自带他到商场去试,结果试完之后,钱文杰不开心地将衣服还回去,再也不说要买一样的。
交友不慎!
为什么自己穿得就没有他们好看!
这段时间,邵显、陈柏洲和郝露一直将精力放在联赛题目上,等待联赛到来。
联赛在十二月举行,分为一试和二试,成绩公布是在次年二月。
在联考前,学校就已经组织了参加联赛的学生,经常在课外补习。
老师们摸过所有学生的底子,对邵显三人抱有很大期望。
燕市所有参赛学生,都集中在某学校进行考试。
考试时间为一天,定在星期日。
参赛学生由初中各年级数学组长带领,于学校集合,乘坐校车前往考试地点。
邵显穿着一件米色羽绒服,陈柏洲穿着黑色相同款式的,两人坐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紧张不?”邵显靠在椅背上,侧首看向陈柏洲。
他知道陈柏洲不紧张,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未料陈柏洲却道:“紧张。”
他说着,伸出左手碰触邵显右手手背,只碰一下就缩回去,似乎是怕冰到邵显。
邵显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惊愕道:“怎么这么凉?真紧张?”
两只手紧贴在一起,陈柏洲明显感觉到邵显掌心的温热。
少年手指修长,肌肤细腻白皙如瓷,指尖圆润微粉,与陈柏洲的有很大区别。
陈柏洲近两年虽在邵家生活,可他一直坚持与武术教练学习。
邵显和钱文杰最多学点防身术,没有陈柏洲能吃苦,所以学习的项目相对浅显。
可陈柏洲不同,他从不间断地练习各种武术,所以手上磨了好些茧子,摸起来有些粗糙,远不及邵显那般细嫩。
他还没回答,邵显就握着他的手塞进羽绒服兜里,“我帮你捂捂。别紧张,就是一场考试而已。”
陈柏洲对他浅浅一笑,“嗯,我尽量。”
清晨的朝阳透过玻璃窗,映射在陈柏洲脸上,那双眼眸里似聚起无数光芒。
漂亮得像宝石。
有时候,邵显不得不承认,陈柏洲是真好看。这种好看并不仅仅是皮相,更多的是他身上某种特质。
清冷如冰山雪莲,坚韧如绝壁青松。
“怎么了?”
见邵显一直盯着自己看,陈柏洲眸带笑意,低声询问。
邵显心头一跳,忙扭头看向窗外,故作镇定道:“咱们平时做了那么多题,考试确实不用紧张。”
陈柏洲唇角笑意更甚,“嗯。”
事实确实如邵显所说,联赛的题目他们基本都做过,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太大难度,他们考得很顺利。
一试在上午,二试在下午。
中午时间,学生只能将就待在学校里。
三位老师将本校学生集合在一起,避免他们走失。
邵显和陈柏洲跟老师打声招呼,一起去上厕所。
刚到厕所门口,就不小心跟出厕所的几人撞上。
面前这几个少年,显然也是参赛学生,不过是其他中学的。
为首一人,长得很英俊,个子也比邵显和陈柏洲高。
“对不起啊,刚才没看见。”少年面带歉意道。
邵显看到他,心里溢满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真是太巧了。
他不动声色道:“没事,我们也没注意。”
说完就要和陈柏洲进厕所。
“哎等等,”那高大少年忽然叫住两人,仔细打量陈柏洲后,皱眉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陈柏洲冷冷道:“没有。”
他记忆力好,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邵显不禁为少年的敏锐点赞,但他现在不能说。
眼前这人与傅家有些关系,而小孩的相貌与傅家某些人极为相似,他见到小孩,自然会觉得眼熟。
“抱歉,我们要上厕所。”
邵显私心不愿让小孩这么早回傅家,便拉着陈柏洲挤进厕所。
一天考试完毕,九中学生坐校车回到学校。
邵显和陈柏洲下车之后,司机方叔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
两人回到家后,蔡雅兰准备了丰盛晚餐,笑道:“显显和洲洲辛苦啦,快坐下来吃饭。”
“谢谢妈。”
“谢谢阿姨。”
蔡雅兰笑容温柔,也没问两人考得怎样,只是给两人舀汤夹菜。
“爸和大哥又不回来?”邵显喝一口热汤,驱散身上寒意,随口问道。
蔡雅兰点点头,“最近公司好像在做一个大项目,他们忙得很,也顾不上家。”
“什么大项目?”邵显好奇问。
“小孩子家的,不要问这么多。”蔡雅兰一句话堵死邵显。
他真想快点长大!
转眼元旦来临,学校举行元旦晚会,各种节目精彩纷呈。
表演向来与邵显几人无关,他们一般只负责坐在下面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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