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对方的住所竟然这么森严,林冉握紧了肩上的背篓背带,她想走,但被绿装守卫员看着,不得不硬着头皮拿出介绍信,“你好,我是找人的。”
介绍信上写着进城探亲,守卫员例行询问,“找哪户,这里没有户主同意不能入内。”
“我找二栋406的秦先生。”已经到了这一步,林冉不得不报出对方的姓氏。
“你是秦中校的侄女?”守卫员一脸惊讶,
“你知道我?”她没有,她不是,但无法解释自己的来历,林冉只好顺势回了一句。
“秦中校跟我们打过招呼,说最近他乡下侄女可能会来,让我们给放行呢。”守卫员有些腼腆,其实秦中校的原话是,你们看要是有一个长得特好看的小姑娘,那就是我侄女了。
听到这,林冉有些明白,大概是中山装男知道自己可能会过来,特意打过了招呼,确认过对方不会过河拆桥,林冉舒了一口气,把背上的背篓递过去,接受了一番检查,这才得以入内。
小守卫员亦步亦趋的跟着,美其名曰是带路,实际上双方心理都清楚,这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不得到秦中校家人的承认,守卫员也不确定自己认没认对人,虽然对方确实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姑娘,手里还拿着奶粉,一副探望刚刚生产的婴儿的样子,但守卫员还是不太放心。
秦中校没有在家,开门的是他妻子,出乎意料的,秦中校看起来年近四十,但他妻子才二十多岁的模样,见到林冉先是一愣,看到林冉后背上的背篓,想到丈夫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大侄女来了,快进屋坐,你叔去部队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了,小李,谢谢你啊,还亲自过来送一趟。”
见真的是秦中校那个侄女,小李放了心,打声招呼就回岗去了。
梁翠和丈夫感情极好,奶粉一到家,秦中校就说了来历,还叮嘱自己小姑娘以后可能会上门,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可把梁翠激动坏了。
送走小李,关上房门,梁翠激动的拉着林冉坐下,“小姑娘,你这次来,是不是又有了?”
听到这话林冉一囧,她知道现在的人交易起来说话隐蔽,知道的是有奶粉,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孩子了,但在金钱面前,林冉还是忍住了吐槽,“是啊,这次比上次多点,您看看。”
把背篓递给梁翠,林冉有些好奇,“您怎么知道我会来?”两口子连门卫都打了招呼,可见笃定了自己会来。
听到这话,梁翠笑了笑,指了指婴儿床旁边的几个罐子。
林冉的两个500ml玻璃瓶,摆在一罐奶粉旁边,特别显眼。
梁翠笑着开口,“那是我公公前两天托人找到的,你那两瓶奶粉加起来都快赶上人家一罐了,谁家真有孩子能舍得匀出来这么多。”
原来是自己露了破绽,林冉苦笑一声,她只想到了外包装,却没想到规格,再次提醒自己常识问题要注意。
见林冉不说话梁翠也不多言,低头开始查看背篓,大背篓被塞的满满登登,梁翠先是把奶粉一一拿了出来,整整十瓶500ml的玻璃瓶摆在茶几上占了三分之一桌面,让梁翠激动的有些手抖,这么多奶粉,配着米汤够孩子吃上两个月了,她闺女总算是能活下来了。
麻利的掏出一叠大团结,梁翠数出十五张递了过来,“这十瓶我都要了。”
奶粉下面摆放着林冉后塞进去的一些东西,比如产妇专用卫生巾、雅霜雪花膏、婴儿奶瓶奶嘴、还有一些棉布之类的妇婴用品。
这些东西把梁翠看的眼花缭乱,尤其是那块棉布爱不释手,这些可以给她闺女做好些贴身衣服,供销社卖的布粗糙不适合婴儿,她正发愁呢。
交易过后,两人都很满意,送林冉出门的时候,梁翠笑容满面,“我叫梁翠,我爱人叫秦宏军,你上次的奶粉算是救了我闺女一命,以后有事尽管来我家找我。”这小姑娘一出手就是这么多稀罕物,可见是个有门路的,梁翠想着打好交道,以后有东西还可以过来走动。
卖奶粉本来就是钱货两清的事情,没什么人情欠债的,林冉没把这话当回事,只回了句自己的姓名就离开了。
握着厚厚的一打大团结,林冉走出家属区,直到背后的守卫员身影模糊,才松了口气。
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水,林冉有些腿软,其实早在守卫员说秦中校的时候,林冉就打了退堂鼓,但怕自己当着人家的面跑路会更可疑,这才跟着进了楼,她赌秦中校那天为女儿哭泣的表情不是作假,为了女儿能吃上奶粉,对方也一定不会揭发她,好在她赌对了。
经过了这一遭惊吓,林冉放弃了去找周淑华的打算。上次进城遇到秦宏俊是对方主动攀谈,自己还没来得及武装,本来就露了真面目。但周淑华不一样,对方见的是自己作婶子打扮的样子,要是她家再来个守卫员盘查,林冉可没办法全副武装着进去。
权衡了利弊,林冉打消念头,往钢铁厂走去。
先是早上的拖拉机颠簸,再是去武装部家属楼时的惊吓,林冉拎着装好图纸的绿挎包走到钢铁厂大门的时候,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突然离自己远去。
耳边好像有人在喊着“让一让”,但这时的林冉已经没了行动能力,只感觉身子一飘,就短暂的失去了下意识。
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脑袋轰鸣,好像躺在地上。
“你这个女同志怎么回事,都说让你躲开了,怎么没听见。”一个有些焦急的响起,林冉感觉自己被扶着坐起来。
“你撞到人还有理了,快把人放自行车上,给送医院去。”一个有些低沉的嗓音呵斥先前的人,林冉感觉就是他把自己扶起来的。
“……”眼前还是一片花白,林冉张了张嘴,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是,你别讹我啊,我就刮了你一下,你怎么一副要过去的样子,你别动啊,我们这就给你送医院去。”咋呼的声音有些慌张。
感觉自己被抬起来,失重感让林冉一把抓住抬自己的人的手,“不用去医院,扶我到阴凉地坐会儿。”
“同志你别逞强,医院也不远,咱们去看看,别给你撞坏了。”咋呼的声音还是那么慌张。
“不用,我应该是中暑了。”林冉坚持去阴凉处休息会儿。
“怎么办鸣哥,”见‘病人’怎么也不肯配合,赵振华有些慌乱的向蹲在地上扶人的高个男人求助。
被点名的魏亦鸣低头,仔细看了看怀里女孩的脸色,想了想,“去树下坐会儿看看。”
说着一把抱起林冉往钢铁厂大门里头的大树下走,还不忘对一旁看傻眼的赵振华吩咐,“愣着干什么,把包捡着跟上。”
赵振华回神,就见地上静静的躺着两个军绿色挎包,一个是他鸣哥的,另一个显然是刚刚那个小姑娘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赵振华把两个挎包一左一右挂在了车把上。
满头大汗推着自行车赶到院里的时候,赵振华看到的就是自家鸣哥黑透的脸,还有坐在树下地上乘凉的小姑娘满脸的不好意思。
林冉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被放到清凉的地方,眼前不再花白,林冉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对方眸光里仿佛缀满了星星,正低头打量着她。
“你……”在林家村呆久了,猛然看到这么个好看的人,林冉忍了又忍,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没忍住,“呕”的一下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林冉终于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不少,她中暑的时候就是上吐下泻的,刚刚想提醒对方别帖太近离远点,没想到实在说不出来话就吐出来了。
吐了别人一身,林冉不好意思极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真没忍住。
本来想看看小姑娘状态有没有好转,没想到对方醒来就吐了自己一身,闻着身上的酸味,魏亦鸣眉头紧皱,忍住脱掉上衣的冲动,这里人来人往他只穿了一件短袖,“没事。”
林冉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就听见刚刚一直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旁边震惊,“你们在干什么?鸣哥你这衣服!”
赵振华走近两步才看清魏亦鸣身上的脏污,惊讶极了,不是他想的那样,这女的吐了他鸣哥一身?
听到这个声音,林冉这才想起追魁祸首,“看什么看,要不是你刚刚撞我,我能吐他身上么?”
“我,我……”赵振华词穷。
看到赵振华过来,魏亦鸣一手提起衣服一角,以防呕吐物透过衣服黏到身上,“你来的正好,你看着点,要是有事就送医院,我回去换件衣服。”
说完魏亦鸣另一手捞过自行车把上的挎包,转身就走。满脑子要洗澡换衣服的魏亦鸣没看到,自行车另一个把手上,还挂着一个绿色挎包。
“诶别走啊鸣哥。”赵振华想拦着对方给自己拿主意,但见鸣哥头也不回的走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鹅鹅鹅,我的天,你可真厉害。”
耳边的笑声渐渐变成鹅叫声,林冉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赵振华收敛笑声,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位同志,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是我撞了你,对不起啊,今天好不容易求到鸣哥把自行车借我练手,没想到太激动了撞到了人,实在对不起啊。”
被人认真道歉,林冉也不好揪住不放,再说也不全是对方撞倒的她,也有她自己中暑的原因,“没事,刚刚我也吐了你那个鸣哥一身,就算两清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鸣哥那人贼龟毛,刚刚居然没骂你,真是奇迹哈哈哈哈。”听到吐一身这事,想到鸣哥身上的狼狈,赵振华没忍住又笑了一通,“我叫赵振华,刚刚那帅哥叫魏亦鸣,我们都是六车间的,同志你是哪个车间的,怎么称呼?”
“我叫林冉,”报上自己的姓名,林冉有气无力,吐过之后肚子空空,在树下越坐越乏力。
“你是几车间的,我没听过这个名字。”赵振华有些惊讶,其实不光名字陌生,就说这长相在钢铁厂也不可能默默无闻。刚刚太慌乱没看清小姑娘的样貌,现在仔细一瞅,跟他鸣哥也是不相上下的档次了,难怪刚刚鸣哥没骂人,原来鸣哥竟然是以貌取人的?没看出来啊。
林冉不知道对方心里在吐槽什么,解释自己的来历,“我不是钢铁厂的,我是来找人的,我妈妈在厂里上班。”
见林冉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赵振华打听一番后,等林冉在树下休息过来,就自告奋勇用自行车把林冉送到了二车间。
刘秀忙完工作出来透气,看到的就是女儿从陌生男人自行车上下来的场景,女儿苍白的面色让刘秀顾不得手里的扳手,就跑了过去,“咋的了闺女,怎么脸色差成这样。”
“刘姨对不起啊,是我刚刚不小心给林冉同志刮倒了。”赵振华赶紧道歉。
“摔倒了?摔哪里了,痛不痛啊。要不要上医院。”刘秀听到这话一惊,上下查看闺女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妈,没受伤,就是有点中暑,还得谢谢这位同志送我过来。”林冉解释自己面色难看的原因,怕刘秀以为是赵振华把自己撞成这样的。
听说闺女没事,刘秀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对撞了自家闺女的赵振华也没太热情,敷衍着说了两句,接过赵振华递过来的挎包,刘秀扶着林冉进了车间办公室,她是技术工,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后面被冷脸对待的赵振华摸了摸鼻子,原来林冉是刘工的女儿,难怪那么好看,人家基因好啊。自知理亏,赵振华也没多留,骑上自行车就往六车间走,他得去看看他鸣哥咋样了,以那人龟毛的性子怕是得搓好几遍澡才肯去车间。
“妈,我真没事,你别担心啦。”林冉亲近的跟刘秀撒了个娇,试图融化刘秀脸上的冰碴。
刘秀其实是在气自己,能力不足让女儿去乡下受苦就算了,人到了县里来找自己还能让孩子受伤,她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没照顾好女儿,见女儿软软的跟自己撒娇,刘秀收起自责,露出笑脸。
办公室里就她一人,扶着女儿坐到自己的凳子上,刘秀倒了杯水,“来,先喝点水,一会儿到点了妈领你去外面吃口。”
小口小口的喝着温水,林冉抬头看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钟,现在是上午九点,离午饭还有三个小时呢,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林冉才说出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妈,吃饭的事不急,我这次进城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个东西。”
女儿难得进城一次,刘秀疼她都来不及,听说要做个东西,赶忙应声答应。
“我想让你帮我做样东西,是一种可以用手拉能省力的小型犁地机械,”大概形容了下自己想要做的东西,林冉眨了眨眼睛,“妈你看能做吗?”
听着女儿的描述,刘秀有些惊奇,“这想法不错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然是淘宝买的,林冉肯定不能这样说,想了想说,“我小时候跟人下地干活的时候,总赶不上别人的进度,就想着怎么才能用我的小力气完成和别人一样的进度。”这事原主真的想过,当时小小的一只原主,要和村里的老大娘一起割草,原主因为赶不上别人进度被奶奶罚不吃饭,哭过好多次。
“不过那时候只是有个初步想法,我也回不来城里。还是前阵子分了家这才有机会进城。昨天咱们村里的老牛死了,村长爷爷说今年的任务可能完不成,叔伯婶子们对我很好,我不想她们挨饿,就想着进城来找妈妈帮帮我。”
林冉眨了眨眼睛又问,“妈你看能做吗?”
早在林冉说自己下地干活事情时,刘秀眼里就含了泪花,听到女儿的问题,更是差点落泪,“对不起冉冉,都是妈没用。能做,妈肯定帮你做出来。你这脑袋瓜随你爸的聪明劲。”
擦了擦眼泪,刘秀打起精神,“只是这玩意听着是不错,但具体的样式你能画出来吗?”
见刘秀收起眼泪,林冉松了口气,她本意不是想弄哭刘秀,只是帮原主说说这些年的艰辛,顺便转移下自己为什么能想出手拉犁的注意力。毕竟林冉不是真正的发明者,所以有些心虚。
“我把画的图纸拿来了,你看看。”见刘秀问起手拉犁,林冉放下水杯,打开一早准备好的挎包,摸出来的一叠图纸却比她准备的厚,“咦?”
把挎包里的一叠纸一张张看过,林冉越看眼睛瞪的越大,这不是她昨晚画了一晚上的“手拉犁”图纸,而是一种她更为熟悉、接触更多的一种图纸。
想到那个被自己吐了一身的男人,走时手里拎的挎包,林冉摸了摸下巴,难道两个人的挎包拿错了?她的挎包也是第一次买,为了符合时下审美特意买的军绿色,要不是见到里面的东西,光从外表看还真不知道自己拿错了。
可这叠图纸上记录的很多图案和数据是上辈子她接触了很多年的,也是这个时代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车间工身上的东西,所以那个叫魏亦鸣的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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