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一阵嘈杂中,有一头白色、外表像马的灵兽从屋舍中冲了出来,直奔溯流光而来。
它身后跟了好几个灵兽苑的弟子,一个个头上都有干草,好似在干草堆里跌了一跤。
弟子们有些狼狈,也有些恼怒,呼喝着叫灵兽停下。
灵兽却不停蹄地跑到溯流光身前,哀哀鸣叫。它大大的眼睛里滚着两汪泪水,屈膝跪坐下来。
谢蕴昭才看见,它身前还有一个育儿袋,里面藏了一只小兽。
小兽和它模样类似,但气息微弱。它显然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却只能有气无力地抬眼看看,又再度闭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谢蕴昭看向追来的那几个弟子。
弟子们面面相觑,迟疑着向她和溯流光行了礼,吞吐道:“这月光兽的幼兽受了伤,却不肯叫我们医治……”
银蓝长发的妖修也已经跪坐在地。他头也不抬,淡淡道:“你们都下去,我来为它治疗。”
谢蕴昭感觉到,当溯流光说出这句话时,那几名弟子松了口气。
她看着妖修熟练地为幼兽清洗、包扎,而月光兽也十分信赖地任由他照顾自己的幼崽。
谢蕴昭迟疑道:“那些弟子的反应……他们似乎不想沾手。”
溯流光笑了笑,眸色晦暗。
他忽然问:“小友可还记得两年前的事?”
谢蕴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两年前哪件事?”
“就是两年前的食腐妖兽事件。听闻小友是亲历者……当年在后山,变化为食腐妖兽的正是一头月光兽。”
谢蕴昭默然片刻:“溯长老如何得知?”
“并非机密,如何不知。”溯流光笑了笑,轻轻的声音像羽毛飘落,忽然问,“瞧,月光兽是不是很美?”
毛色纯白的月光兽有一种温柔的眼神。当谢蕴昭抬手抚摸它时,它迟疑了一下,便很温顺地舔了舔她的手。
“很美。”她不禁也放柔了声音,“我记得很多人都很喜欢月光兽。”
“那是过去的事了。”溯流光却说。
谢蕴昭一愣:“过去?”
“小友没有发觉,这灵兽苑中的月光兽少了许多?
溯流光神情中有一丝讥诮。
“月光兽分明是被人喂食了丹药才成了食腐妖兽,最终也被斩杀。可这仙宗弟子知道此事后,竟迁怒于其他月光兽,更传出谣言说是月光兽本性不洁,方才成为妖兽。从此,人人都视它们为寇仇,就连这里值班的一些弟子都故意放任它们死于病痛。”
他抬头看来:“小友认为,这种做法是对或错?”
谢蕴昭真正愣了。当她再度看向月光兽温柔的目光,忽然好像被针刺痛一样。
还有些身为同门弟子的愧疚。
“自然是错。”她叹了口气,不假思索,“当年元凶早已畏罪自杀,是一名内门的神游弟子。不去谴责真凶,却迁怒无辜的灵兽,对这种渣渣,溯长老千万别客气,门规说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小友倒是果决。”
溯流光一怔,眸光软下来。
他继续道:“但听过这件事,我心中却抱有疑虑:凶手果真是那名自杀的弟子?他又有没有同伙?万一其他人又利用灵兽作恶,又该怎么办?难道又继续迁怒?这些孩子对修士而言大多只是工具,不喜欢这种,换一种就是,但被抛弃不顾的灵兽却会落到悲惨境地……”
谢蕴昭和他对视着。
湖面上来了阵风,吹得她长发有些迷眼,也让溯长老的银蓝长发遮了他的眼神。
她轻声问:“溯长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风中,他轻勾了勾唇角。
“什么也不知道。”
他为月光兽幼崽最后系上一个漂亮的结,怜爱地抚摸着它小小、长着软毛的头顶。
“只是我族与灵兽同病相怜,令我不由担心灵兽安危。但说不定我不过是想得太多,庸人自扰罢了。”
他看着谢蕴昭,带上几分郑重:“如今这辰极岛上,除我之外,就只有小川这一个妖修。这孩子还太弱小,若是今后也能得小友多看顾一二,我自当有所报答。”
谢蕴昭眨一眨眼,目光一闪。
“小川若有事,找我就好。”她笑吟吟道,“既然溯长老坚持,那我就不推辞了,溯长老打算怎么报答?”
溯流光一愕,旋即“噗嗤”一笑。
这个突如其来的笑,令他神色开朗不少。
“小友果真直率,不同于其他人修的复杂虚伪。不知小友有什么想要的?”他轻柔地问。
而与此同时……
[来自溯流光的【好感值】+1]
[来自溯流光的【恶感值】+1]
[来自溯流光的【好感值】+1]
[来自溯流光的【恶感值】+1]
……
[来自溯流光的【同情值】+1]
谢蕴昭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面板上滚滚如洪流的提示,再看溯流光纤细美丽的微笑,心道就您这复杂的心理活动和完美的表面功夫,真的好意思说人修复杂虚伪么?
面上却也跟着笑眯眯:“等我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跟溯长老说。对了,我想起来有事,待会儿就麻烦溯长老送小川回去?”
“原也应当。只是小友这是……”
溯流光微微抬起头,被忽而生出的气流吹起几缕发丝。他看见女修踩在那把大扫帚上,一手叉腰,一手弹了弹额发,庄严宣布:“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朕的征途必定是星辰大海——”*
飞行器猛地往前一蹿,载着她如疾风驰骋,消失在天空中。
妖修长老哑然片刻,失笑道:“卫道友的师妹……还真是与众不同。”
……
后山。
黑狱,水牢。
被严刑拷打折磨的男子几乎已经成了个血人。他四肢被铁链束缚,破破烂烂的躯体不住颤抖着,脸上却还带着诡异的笑容:“你们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
“咳咳咳……”
血腥味弥漫的黑暗中,响起一阵虚弱的咳嗽;却并不是来自囚犯。
执风坐在椅子上,略垂着头,掩唇咳个不停。与他剧烈的咳嗽形成对比的,是他始终若无其事的眼神。
好不容易咳嗽过去了,他便叹息一声:“白莲妖邪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一个神游弟子背叛师门,害死诸多同门?与你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被你害得死无全尸,你竟半点不后悔?”
那血淋淋的男子却只“嗬嗬”笑着,状似疯癫:“你们不懂,不懂……修仙者该死,所有的修仙者都该死,你不例外,我不例外……你听见那些被修仙者压迫的无辜惨死的魂魄的哭声了吗?你不感到愧疚难安么?该死啊,大家都该死……”
哗啦!
他猛一挣扎,凄厉尖叫:“圣教当兴,人道当兴,修仙者注定灭亡……!”
在一声突兀的响动过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皮肉被洞穿的声音。
男子大张着嘴,瞳孔紧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画面;他的癫狂出现了裂痕,从中透露出一丝属于正常人的迷惘和不可置信。
然而,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那只洞穿了他心脏的手抽了出来。白皙、修长、洁净无瑕。
白衣青年托着那颗心脏,再轻轻一握,那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发黑的心脏就化为尘屑,消失在幽昧中。一道缥缈的白莲影子倏忽闪过,被他伸手一勾,便也尽数碎了。
他站在污秽的血腥中,浑身却一尘不染,只有眼瞳血一样红。肮脏的血水在他脚下微微摇晃,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没有更多信息了。”他转过头,淡淡说道,“这个人不过是一枚弃子。白莲会近年来胆子颇大,岛内也许还有内鬼。”
执风又咳了一会儿,才微微笑道:“我会彻查。多谢卫师弟。这魔族的能力还真是很实用,比我们戒律堂的什么肉刑都管用。要是能让卫师弟来坐我的位子,想必会轻松很多。”
卫枕流翘了翘嘴角,白玉般的脸庞上一片漠然。
“执风师兄似乎从不担心我的身份。”
执风摇摇头:“卫师弟只不过是被魔气侵染,此非卫师弟之过,我为何要担心?况且,我信卫师弟道心坚定,更信你一心为了师门。”
卫枕流又勾了勾唇角,眼神隐没在黑暗中,坚硬如万年不化的玄冰。他心想: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执风又说:“另外,执雨师妹上任不久,急于做出成绩,但有许多事她并不清楚,处置得也不大妥当……两年前那件事是她太激进,但之后也将抓去的弟子原样放了回去。看在我的面子上,卫师弟便莫再为难她了?”
白衣剑修轻笑一声,反问:“我有为难她?”
执风无奈,只得苦笑应道:“是,卫师弟什么都不曾做。只是卫师弟是戒律堂客卿,若是不肯配合我们的任务,执雨一个新上任的院使不免受属下埋怨,又受峰主责罚。”
卫枕流说:“那我懒得管。”
执风更无奈,还想再劝,却也被那双血色的冰冷眼瞳看得一窒。这时,那白衣剑修腰上的传讯玉符忽然亮起白光,一明一灭,好似微不可察的呼吸。
有人传讯。
剑修有些漫不经心地拂了一拂,动作忽而略略一顿。他原本带点厌弃的、讽刺的、更多是冷漠的表情,突然全都融化为一抹至真至纯的柔和笑意。
[师兄,你有空吗?]
他踏着污浊的水面,朝外走去。
“卫师弟?”执风心中有所猜测,却不能肯定,见他走了,有些着急,“执雨师妹……”
“叫她莫再惹我师妹,还有所有我师妹看得顺眼的人,今后便该怎么办怎么办。”
剑修丢下一句。
执风总算松了口气,而后便禁不住一阵咳嗽。待他再次抬眼,面前已没有了那位剑修的踪迹。
他摇摇头,脑海中不期然滑过一个念头:即便将来出了什么变故,只要他那师妹始终是师门的修士,卫师弟应该永远不会有背弃师门的想法?
人人都道无情方为大道,但谁说有情之剑便不能得道?
执风想着,按下了心中那一丝细微的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朕的征途必定是星辰大海——”
引用注明:《悟空传》+《银河英雄传说》的经典语句。防空口鉴抄,从规范引用做起【拇指
这里强调一下,说我像某某某作品的时候请务必上盘,没盘就不要说话哦,乖。有些梗你在A作品看过,在我这里看过,但并不等于这个梗就是A作品独有的哦。
说到“脆弱美丽单薄”的代表,大家都去康康中森明菜啊!她当年演唱会的截图,啊真的是……琉璃般脆弱、美丽到让人心惊胆战的美人,就是她是她是她!徐克聂小倩的原型,无数人心中的女神(可惜遇到了渣男中的战斗机,此处应有消音词!),真是太美了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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