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祁并没有挣开她拉住自己的手,淡淡瞄一眼后,径直带着她往马车走去。
两个人上了马车,分别躺在靠窗的两侧长板上。此时已过戌时三刻,赵意筠却丝毫没有睡意,她转过头看向对面的人,“你睡了吗?”
萧远祁仰面躺着,修长的双腿弯起,轻合的眼微微一动,缓缓睁开,并没有说话。
赵意筠见此,嘴角含笑,“世子好像很久没有准时入睡了。”
“被你吵醒的。”萧远祁突然开口,目光轻轻在她身上一瞥。
呃……
赵意筠嘴角一滞,轻咳一声道:“世子,你觉得明日我们在汤祥村找到地下通道口的可能性大吗?”
对面的人沉默半晌,最后淡淡道:“没有可能。”
赵意筠一愣,那为何还要给半日的期限,她看着他,将心里的问题说出。
“除了涅北人谁都不能保证,我认为没可能,并不意味着我保证这里没有通道口。”
果然缜密小心,赵意筠暗想。
在这之后两个人便没再说话。
夏夜的风本该带着热气,但北疆之地,昼夜温差比较大,干燥而又带着冷意的夜风轻轻掀起车帘,丝丝缕缕的凉意袭来。
赵意筠动动身子,往车厢壁靠了靠,双腿微微蜷着,两条胳膊交叉着试图包裹住自己。
突然,她的面上落下一件长袍。
嗯?
“世子?”赵意筠轻声开口。
可对面的人并没有回应。
她将长袍从自己的脸上拉下,侧头看去,萧远祁身上只剩下白色的里衣,手中的衣裳还带着热气,她下意识地贴近。
“咳,谢谢。”
不知道是身上暖了的原因还是这件外袍上带着令人不自觉安心的熟悉味道,赵意筠没过多久就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赵意筠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感觉四肢有片刻的酸麻,等缓过劲后她才侧过头,对面的长板上萧远祁仍旧闭着眼。
竟然醒得比自己还晚?她缓缓坐起,身上的衣裳随之滑落。
对了,这外袍还没还……
赵意筠捏着一处衣角,往萧远祁那边靠去,还没完全靠近,长板上的人猛地张开眼。她吓了一跳,“你醒了?”
“早就醒了。”萧远祁的声音微哑。
“那你怎么不起来,赖床?”赵意筠调笑道。
萧远祁轻瞥她一眼,并不想同她计较,只是淡淡开口:“我的外袍还在你那里。”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我衣服还在你那儿,你让我好意思下马车?
赵意筠一顿,尴尬一笑,将手里的外袍递过去,“那啥,谢谢你。”
“怕你伤风传给我而已。”萧远祁面上淡淡,接过衣服坐起身,利落地套上。
赵意筠面上一滞,心道,老老实实接受我的感谢很难吗?!
她不想同这个心口不一的人交流,于是轻哼一声,直接下了马车走进庙里。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了?”赵意筠对着一旁收拾柴火的伍升问道。
“齐护卫应该已经进别驾府了,沈将军去外头找吃的了,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
赵意筠点点头,沈无炀对这边比较熟悉,有他去找吃的应该能快些。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沈无炀便带了些果子和几条鱼回来。
萧远祁似乎并不习惯在早晨吃有腥味的食物,简单吃了两个果子果腹后便起身走到庙外。赵意筠看着他,将本欲放进嘴里的最后一个果子捏在手上也跟着走出去。
“你出来做什么?”她问道。
萧远祁轻皱着眉头,他其实只是闻不惯鱼的腥味,想出来透口气而已,但他并没有这么说,只道:“消食。”
就两个果子还消食呢?
赵意筠也不戳穿,走到他身边,“我也出来消消食,沈无炀抓的鱼还挺好吃,吃得好撑,就是这个果子我吃不下了。”
她把果子往边上一递,“你要吗?”
这般拙劣而又刻意的一堆话,萧远祁哪能看不出她的意图,但他也并没有戳穿,只道:“你自己留着当零嘴吃。”
“我觉得你想害我。”赵意筠见直接给他不接受,只得换个法子,于是沉着脸语气有些僵硬。
萧远祁见她突然变脸,着实没料到,“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她抬起头,振振有词道:“我是女子,体态对我来说很重要,你竟然让我把果子当零嘴吃,你是想害我变胖对不对?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变胖变丑,然后借机纳侧妃?!”
萧远祁一脸懵,差点被她说得自己都信了,“你以后还是少看些话本子。”
“好啊,你现在连话本子都不想让我看了。”赵意筠话里带着委屈,虽然语气过于矫揉造作。
萧远祁扶额,不想继续看她飙戏下去,只好开口:“把果子给我,我替你吃。”
赵意筠再次上演秒变脸,手一伸,笑道:“给。”
萧远祁虽说有些无语,但看着赵意筠心满意足,达成使命般转身进到庙里时,口中的果肉似乎更甜了一些。
这是什么错觉?
赵意筠回到庙里,正看见沈无炀在戴那张人.皮面具,而伍升则蹲在边上一脸好奇地看着。
“沈将军,如何?”
萧远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沈无炀先是双手覆在脸上,缓缓抬头,顿了一会儿才将手放下,一张肤色偏暗,眼尾淡淡细纹,放入人群中再普通不过的脸露了出来。
“还行。”沈无炀回道。
赵意筠也有些好奇,“戴着会不舒服嘛?”
沈无炀摇摇头。
萧远祁又看了眼那张脸,道:“既然没有问题,那就出发去村子。”
沈无炀点点头,“世子。”
“何事?”萧远祁停住脚步。
“我还未曾问过,此次北上谁主帅?”
萧远祁看着他,“没有主帅,但如果你回来,你就可以是主帅。”
沈无炀难得地勾起唇,“这话是世子所言,还是圣上之意。”
“我不会说假话。”萧远祁并没有直接回答。
沈无炀点点头,不再开口。
汤祥村百千来口人,一间间屋子每个排查过去绝对会耗费很多时间,但他们如今也没有其它办法。
赵意筠和萧远祁的排查方向大体一致,两个人走出一间房,很可能会正面对上,这个时候,她总是无奈地朝他摇摇头,示意这里没有。
就这样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午时将近,赵意筠搜查的速度降了下来,而当她出门时突然发现自己和萧远祁已经不知不觉错开。
她并没有特别在意,将身后院子的门合上,转身往下一户走去,还没走出十步,她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以及时不时地攀谈声。
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回身将刚刚关上的院门轻轻打开一些,侧身进入,环视一圈,锁定了门边的一口水缸。
她矮身隐藏在水缸中,将上头的木盖慢慢移上。不多时,刚刚那道攀谈声渐渐趋近,也是这时赵意筠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大南的语言,若是她没估计错误,这几个应该是涅北人。
她紧靠着水缸壁,心里有些许忐忑,不知道萧远祁他们有没有碰上涅北人。
外头的声音逐渐远去,赵意筠松口气,还有两户人家需要探查,只能加快速度,尽早与他们集合。
谁知道她刚将头上的木盖推开,一条腿堪堪踏出水缸,一道凶恶的吼声就在背后突然响起。
“谁在那里?!”
赵意筠一顿,这别扭的口音,一听就是出自刚刚那几个涅北人。
这村子里的户型果然不靠谱,院子大敞着,不到半身高的栅栏围着,里头什么光景都能被一眼瞧尽。
身后陌生气息将近,来不及再吐槽,她索性一口气猛地跨出水缸,然后撑着另一边的栅栏,一跃而过,死命地往集合地跑去。
“快追!”
身后的人大概并没有带什么远攻的兵器,只是一味地追赶。
“救命!”
赵意筠边跑边喊,自己的体力拼不过别人,迟早要被追上。按道理萧远祁应该就在附近,求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赵意筠死命地往前跑,最终还是在一间茅草房前被后面三个涅北人追上。
三个涅北人身材高大,完全是北部民族的长相特征,一个人的肩足有赵意筠两个腰那么宽。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跑?!”最中间的那个厉声问道,手上一把锋利的大刀直指着赵意筠。
“我……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赵意筠额间冒汗,强作镇定。
这是赵意筠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生死险境,她突然意识到就算自己对未来有再多预知,也很有可能命丧于意外之险中。
“过路人,过路人你跑什么?”那人压根不信。
赵意筠藏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掌心发汗,“你们追我我自然要跑。”
“你不跑我们怎么会追你?”
“是你们先追我,我才跑的。”赵意筠死不松口。
领头那人还想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却突然被边上的人拉住,低声说了什么后,领头那人回过头来,恶狠狠道:“你不要和我耍花样,你到底是谁?”
“我真的是个过路的。”
“不说实话是?”领头那人一步走进,手中大刀直直朝着赵意筠的左手砍去。
“啊!萧远祁!”赵意筠紧闭上眼,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身影,下意识喊道。
突然“哐当”一声,伴随着兵器落地的声音,一道厉声的嚎叫响起。
赵意筠一愣,刚刚不是自己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玄色身影直直地挡在自己身前。
地上掉落着一把大刀,领头的涅北人躺在地上,直捂着自己的胸口,上头插着三枚袖箭,淋漓的鲜血滴落在黄土中。
“萧远祁……”
赵意筠突然理解了什么叫绝处逢生。
“靠后。”萧远祁淡淡开口,持剑的右手忽地一个翻转,提步跃起,直击其中一人的命门。
两个涅北人见到同伴受伤,亦是情绪激动,作势就要拔刀而向。
赵意筠下意识屏住呼吸,之间萧远祁一个侧身旋转,右腿直扫其中一人的脖颈之处,随手轻踩着那人的右肩,一跃而上,回身一刺。
那个涅北人甚至来不及提刀,瞬间被萧远祁刺中后心处。
另一个见此登时低吼一声,直冲着萧远祁而去,大刀奋力往前砍去。萧远祁提剑挡住面前不断压下的大刀,忽然他一个巧力旋至那人身后,长剑瞬间搭在那人的颈间。
“别动!”萧远祁喝道。
那人手一抖,“你们是谁?!”
“把刀放下。”萧远祁淡淡道。
那人有些犹豫,赵意筠见此一步上前,猛地将刀夺下。
那涅北人脸上愤懑,“你们到底是谁?!元州城不可能还有武林高手!”
“现在是你回答我,我问你,涅北军埋地雷时挖的地道口在哪儿?”萧远祁一边说着,一边手下施力。
赵意筠隐隐看见那个涅北人的颈间生出一丝血痕。
“我不知道!”
“是吗?”萧远祁微微用力,“你知道划破这里,慢慢血流而亡的滋味是什么吗?”
那人浑身一抖,突然,他脸色一变,脑袋直直歪了下去。
萧远祁眉头蹙起,一把将他推开,这人立刻软身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赵意筠往四周一看,没有人投暗器啊?
萧远祁俯下.身,掐着那人的下巴打量着,“自杀,牙齿之间藏着毒药,涅北军果然如同死士一般。”
赵意筠点头,开口时有些遗憾,“如果能逼问出地道口在哪里就好了。”
萧远祁直起身,回过头看着她,“你怎么会遇到他们?”
“我也不知道,我就从那边一户人家出来就听到奇怪的声音,我没多想直接多了起来,等着他们离开才出来,结果还是被发现。”赵意筠隐隐后怕,“对了,你去哪里了?”
本来两个人几乎都是同时进一间屋子,同时出一间屋子。
“前面一处宅子的房间里有一个暗道,我进去看了看。”
赵意筠一愣,惊喜道:“那是那里吗?!”
萧远祁摇摇头,“不是。”
赵意筠面露失望。
“之后你一定紧跟着我。”萧远祁的语气有些严肃。
她一愣,赶紧道:“放心,我一定紧跟着,绝对不会拖大家后腿。”
这是赵意筠的真实想法,之前就是自己要来,若是因为她而影响整个计划,她一定会很愧疚。
可萧远祁却并不是这个意思,他看了眼赵意筠还有些后怕的小脸,想到之前听到她大声喊着自己名字的时候。
那是一种被人依赖的感觉。
“走。”他并没有解释自己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两个人回到马车,沈无炀和伍升都已经搜查完毕,齐安也已从城中回来。
“世子,这是城中分布图。”
萧远祁接过,放到自己和沈无炀的中间,然后开口问道:“宇成裘有说什么吗?”
“他说,这张分布图,涅北军也拿去看过。”
“这么说来,地下通道口确实不在汤祥村。”赵意筠开口。
萧远祁点点头,目光一一扫过分布图上的每一处街道,河流……
“要想做成地下通道口,有几个特点?”赵意筠问道,对于这种没有目标的搜寻,她最喜欢的就是排除法,根据必要条件一一排除错误答案。
齐安最先回道:“绝对不是小户人家,地道口下方一定有多个路口通向元州的东西南北四方,若是小户人家,占地范围不够用来打通最原始的地下路口。”
“嗯,有道理,路口打通涉及很多方面,而且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买通一个大户足以。”
萧远祁拿出一块木炭在分布图上连划几下,“排除这些地方。”
“还有,最好是位于元州城人口聚集最多的地方。”赵意筠指指图上某一处,“这也是之前我们所讨论过的,最能威胁宇成裘的并不是元州这个地方而是这里的百姓。时间有限,人力有限,涅北军不可能在元州城的每一寸地下都安置地雷。”
沈无炀是这几人之中最了解元州的人,他开口道:“元州城南边一块水源较多,城中的百姓也大多居住在这儿。”
萧远祁继续在分布图上划线,片刻后,符合条件用来打造地下通道的府宅仅有四处。
赵意筠侧头看去,其中一个姓氏让她愣了一下,“佟家……”
齐安和伍升也看到了这里,抬头看向赵意筠和萧远祁。
伍升问道:“世子,世子妃,这不就是你们去找柏大夫时候住过的吗?”
“佟家确实很奇怪。”萧远祁双眸微眯。
当然对萧远祁来说,佟家最令人盛生厌的是那个半夜闯人房间的佟家公子佟年裕。可对于赵意筠而言,佟家的嫌疑逐渐在增大。
因为,佟家恰巧有个地下通道。
这么想着,赵意筠也直接开口说了出来,这件事不需要隐瞒。
“你什么时候去过?”萧远祁微蹙眉。
“佟年裕带我进去的,我初看,里面应该都是珠宝之类的,但地下黑,我当时并没有全部看清楚。”
“可若真是有这么大的秘密,佟家那个公子会这么放心带人进去吗?”齐安有些不解。
赵意筠困惑的也是这个点,就算佟年裕心思再怎么单纯,也不应该如此放心她一个外人进入藏有巨大秘密的家族宝库。
难道佟年裕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不管是不是,佟家都是重点怀疑的对象。”赵意筠开口。
萧远祁点点头,看着众人,“这样,我负责佟家,之前找柏子凡的理由这次仍然可以再用,至于沈无炀,你负责林家,齐安你负责姜家,伍升你负责邱家。”
众人一一点头,唯有赵意筠等了半天,愣住,“等等,我呢?”
她用手指着自己,她没听错,刚刚萧远祁直接忽略她了?
萧远祁看着她,沉默半晌才开口:“你要么和齐安或者伍升一道,要么在客栈里等消息。”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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