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时煦离开长乐宫时,原是想直接回雎容院倒头就睡的,但似想起了什么,便带着温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温若见了,略有些羡慕道:“小王爷待全侍卫真好。”
赵时煦笑了下,“折腾这么久倒是忘了去看那小子了,不知道伤的怎么样。”
“小王爷放心,全侍卫肯定没事的。”
赵时煦看了眼温若,略笑了下。
“小王爷,到了。”
赵时煦点点头,抬腿而入,一推开房间门就见全淼趴在床上,看他来了便立刻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温若瞧着,忙过去帮忙扶他。
赵时煦看着他,见他十分艰难的拖着身子下了床,然后跪在了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赵时煦一看,笑了,“三水啊,你上次给跪我是什么时候来着?”
全淼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五年前小王爷赏我一碗饭的时候。”
赵时煦打量了下十命这陈设简单古板的房间,顺势坐在凳子上,看着衣着单薄的全淼,道:“那现下又是为何?”
全淼一听,抬头看着赵时煦,眼泪忍不住的流淌,“属下对不起小王爷,没脸见小王爷。”
赵时煦笑了下,“对不起我什么了?”
全淼看着赵时煦,道:“属下说过要保护小王爷的,可却险些让小王爷深陷险境,昨夜的事都是因为属下引起的。”
赵时煦点点头,“确实,你的确捅了个大篓子,要是昨夜皇上失败了,咱们这辈子都看不到南境的天空了。”
全淼一听,更是觉的羞愧了,“小王爷,属下以后会改改性子,不会再胡来了。”
“三水啊,知道当年我为何会在那么多饥民里选你当我的贴身侍卫吗?”赵时煦语重心长般的问道。
全淼擦了擦眼泪,摇摇头。
“那时候梁国边城闹饥荒,因为边城之地贫瘠,人口也就几万,梁国便不想管,任由那几万灾民流离失所,有的涌到了大靖,有的涌到了魏国,有的到了南境,跪在城门口苦苦哀求只为一口饭吃,但因为不是自己的人,大家都视若无睹;而你,为了抢十个包子,提着一把生了锈的斧头便冲进包子铺抢包子,给你那快饿死的娘亲和姐姐吃,我记得,你当时那眼神,简直是凶悍,整个包子铺十几个壮汉都抓不住你这个十来岁的孩子。”
全淼听着,咬着下唇,“当时那些灾民,若不是小王爷心慈,放粮赈灾,全都饿死了。”
赵时煦在他额头上敲了下,道:“我的意思是,我欣赏你为了在意之人的不顾一切。所以,这次的事,你虽然做错了,但错在考虑不全面,动机没错。”
全淼抬起头看着赵时煦,眼圈还红红的,“属下知道错了。”
赵时煦无奈一笑,“三水啊,你啊,就差多读点书,脑子太死了,当时那种情况,以十命的身手,要想反抗,那是轻轻松松的,用不着你插手,你除了是缺根筋考虑不全面之外,还是关心则乱啊。”
全淼抿着唇,承认赵时煦说的对,“属下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看着变的这么乖的全淼,赵时煦叹了口气,“挨板子的滋味儿不好受。”
全淼点点头,诚实道:“嗯,简直生不如死,太疼了。”
“哈哈...”赵时煦笑出了声,“那日后知道怎么做了?”
全淼赶紧点头,“知道,属下日后一定会三思而行,一定会保护好小王爷。”
“那好,如果日后再冲动行事,你也不必跟着我了。”
全淼听后,没有丧气,反而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赵时煦略感欣慰,“起来,膝盖不疼啊,温若,扶扶他。”
温若还沉浸在羡慕中,一听赵时煦唤他,忙过去将全淼扶了起来。
“伤怎么样了?”赵时煦问道。
全淼摇了摇头,“没事的,属下怎么说也是七尺男儿,铮铮铁骨。”
“七尺?你有七尺吗,再不多吃点,温若的个子都要盖过你了。”
全淼挠挠脑袋,破涕为笑。
“你是打算待这儿养伤,还是回雎容院?”赵时煦站起了身,准备回了。
“回雎容院。”全淼应道。
赵时煦点点头,“让温若给你擦点药再走。”
全淼赶紧捂住屁股,红着脸道:“属下的屁股给那铁木头看过了,不能再给别人看了。”
赵时煦抽了下嘴角,无语道:“三水啊,能不能别搞的那么纯情。”
全淼依然红着脸,摇着头,低声道:“我娘说,这种部位是私密部位,只能给亲密的人看,不然名节就会被毁了。”
赵时煦听后,只想说一句:你娘说的是女人,你一个男的顾忌什么?
“行你,日后就让十命天天来雎容院伺候你这屁股。”
全淼听后,耳朵都红了,小小声的“嗯”了一声。
赵时煦摇了摇头,打趣道:“那你日后还娶不娶漂亮姑娘了?”
全淼的脸更红了,埋着脖子道:“要~要娶的。”
“啧啧啧,死鸭子嘴硬,走,温若,扶着他点儿。”
赵时煦说道,才一回身便见十命恰巧赶回来,见了他,冲他抱拳一礼,“见过小王爷。”
“回来了,端贵太妃怎么样了?”赵时煦问道,他也明白,端贵太妃现下可是重要人物,他和楚轻都不能让她死。
“太医已经控制住病情了,暂时无碍。”十命沉声应道,瞧着与平时并没什么异样。
“如此便好,三水有劳你照顾了,日后还得麻烦你继续照顾,毕竟他的屁股,除了你,他不给任何人看,我们都换不了药。”
话落,赵时煦憋着笑,抬腿而出。
十命略看了全淼一眼,二人一对视,脸颊都红了一片。
******
入夜,十命还真来雎容院给全淼换药来了,两个人独处在全淼的房间,虽然之前十命已经给他上过药了,但那是在他昏迷之时,如今他清醒着,而他要扒了他的裤子,一想到这个,这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全淼趴在床上,双手抓着枕头,已经准备好了,脸颊热腾腾的,但看十命半晌没有动作,也料到他现下是如坐针毡,便率先开口道:“那个,麻烦你了,我准备好了。”
十命看着,浅浅的“嗯”了一声。
全淼咽了下口水,“是你给我脱,还是我自己脱啊?”
十命很是正经道:“无妨,我帮你脱便是。”
全淼将头埋在枕头里,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十命抬起手指,一点一点的脱下了他的裤子,看着那跟烂柿子一样的屁股,皱了下眉头,而后拿起药膏直接用指尖往上抹去。
全淼一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更是不好意思的整个身体发红,连屁股和大腿都红了,口里却还道着,“真是麻烦你了,待我痊愈后,做几个我们南境的小菜答谢你。”
十命咽了下口水,也是十分认真的回道:“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赵时煦在外头悄悄瞄了几眼,看他两人的互动,只觉的这两人都很有意思,“若是有人在我面前光着下半身,还动来动去的,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全淼这家伙是在勾引人家却不自知啊。”
十命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离开,离开时全淼还挣扎着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一包东西,小声道:“上次你说这南境特产好吃,我后来发现小王爷那儿还有一包,就给你匀了点过来藏着了,你拿去。”
十命看着那油纸包里面几块小小的栗子酥,没有多说什么,只伸手接过,然后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再将其余的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
赵时煦在外看着,再次惊叹全淼的脑回路,他想说,那栗子酥过期了啊!不然自己怎么会不吃,这种糕点,保质期本来就不长,加上这地方又没有保鲜袋,肯定早过期了,我们从南境来这儿都多长时日了。也亏得十命居然还吃的下。
“我走了。”十命咽下去后,看着全淼,轻声道。
全淼笑了笑,点点头。
十命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却住了脚,然后对全淼道:“你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
全淼瞬间跟吃了兴奋剂似的,高兴的不行,忙大声的“嗯”了一声。
十命打开了门,正好撞上赵时煦。
赵时煦略有些尴尬。
十命却恭敬一礼,“属下告退。”
赵时煦挥了挥手,“去。”
待十命走后,赵时煦才进来,拍了下全淼的肩头,“怎么样啊?好些了么。”
全淼点头,“好多了,小王爷,属下想...”
“想什么?”看全淼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时煦露出了一张八卦脸。
“属下想给娘还有姐姐写封信。”
“好端端的写信做什么?”
全淼垂了下头,然后又抬起头,十分坚定的道:“属下想跟娘说,属下不能娶漂亮姑娘了,属下要娶男人。”
赵时煦噗嗤一声,使劲洪荒之力才憋住了笑,“嗯,可以的,写。”
全淼笑的满足。
赵时煦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楚轻,继而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楚轻为他戴上的那颗红豆。
其实,他不明白楚轻为何钟情与他,就是因为不明白,总觉的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但是楚轻给他解释过,只是那解释,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到底是有些苍白的。
“三水啊,你喜欢十命?”赵时煦看全淼露出的笑容,问道。
全淼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又是着急又是不好意思的嚷道:“没,没有,不是!”
赵时煦一看就更加确定了,“不是才怪。”
全淼一听,回呛道:“那您喜欢皇上么?”
赵时煦愣了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这个嘛,我也不清楚,而且小爷我可不是执着于喜欢谁不喜欢谁这种事的人。”
全淼看着他,有些不明白,“啊?”
“啊什么啊,好生歇着。”
赵时煦刚要走,全淼又唤住他,然后从一旁拿出那玉笛,道:“小王爷,这笛子已经清理好了。”
赵时煦看着,还险些忘了,赶紧接过来握在手里,“这么漂亮的笛子,我还是随身携带,给自己增添个气质。”
说着,赵时煦拿着笛子出了屋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笛子拿在手里,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想认识一下这笛子以前的主人。
赵时煦坐在院子内,月光刚好洒在他脸上,他拿着那笛子,再次吹奏了一曲。
笛声悠扬美妙,清脆空灵,令人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许多,赵时煦吹着,倒是先把自己给陶醉了,待一曲完毕,他看着笛子,略一笑,又叹了口气。
“这一次比上一次吹的好多了,还叹气做什么?”
楚轻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此刻正朝他走来。
赵时煦瞧着,捂了下脸,“皇上总是喜欢大晚上造访啊。”
楚轻走过来看着他,又看着他手中的笛子,道:“赵时煦,你的笛声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好听到排名第二的。”
赵时煦略张了下嘴,对于楚轻这莫名其妙的吹捧感到无奈,自己虽然会吹笛子,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这排名第二,还真是受不起。
“那第一是谁啊?”赵时煦一脸随意的问道。
楚轻看着他,他也与他对视。
半晌后,楚轻才幽幽道:“一个江湖之人。”
赵时煦:“......”
二
那夜送走楚轻时,楚轻流连在玉笛上的眼神让赵时煦觉的有些奇怪,此刻,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笛子,看着笛身上的那个‘宣’字,拧着眉头道:“难道楚轻认识这笛子的主人?不过说起来,这个‘宣’...”
“江南宣家。”
全淼听赵时煦自言一阵后,赶紧出声提醒道。
赵时煦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对,江湖上有一声望极大的家族,便是江南宣家,在江湖上可以说是武林盟主般的地位。但是整个大靖又不是只有一户姓宣的,不能说明这笛子的主人也是宣家的。
“为什么不能说明呢?”全淼听后,不解的问道,因为他发现他家小王爷对这笛子越来越好奇了。
“因为江南宣家一向不和朝廷往来,而且,如果宣家真有人入了宫,江湖上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赵时煦笃定道。
“那要不要派碧水山庄的人查一查?”全淼问道。
赵时煦摇了下头,“碧水山庄是我用来在江湖上立足用的,是为防有一日需要依靠江湖力量,南境却没有,现下还未有出世就去查武林盟主的底,不妥。”
“既然这样,那您回宫查一下那院子之前是谁住的不就行了么,现下萧阮已经管不了那么宽了,皇宫就是您的天下啊。”全淼兴奋的说道。
赵时煦看着他,虽然他的措辞有些不当,但道理却是这样。
“那便等我回宫再查。”
全淼点点头,然后挪了下屁股,这马车颠簸起来,即便垫子垫的多,也还是有些不适。
赵时煦瞄了他一眼,又掀开车帘看着道路,“快到了。”
“为何不在宫里召见陈将军他们,要出来呢?”全淼皱着脸道。
“我又不是皇帝,召见什么召见。”
“皇上又不会介意。”
赵时煦白他一眼,郑重道:“三水啊,关系再好的人都得有个界限,不能侵犯他的权利,在皇宫有召见之权的只有皇帝一人,我若也如此,那我和楚轻的关系就会变的很奇怪。”
“您是担心皇上像对付萧家那样对付您?”
赵时煦摇头,“是不想让宫里人,让满朝文武认为,楚轻送走了萧家,又迎来一个南境。”
全淼恍然大悟,然后看着赵时煦,“小王爷,属下还是第一次看到您这么为旁人考虑,都不像您往日的行事风格。”
赵时煦咳嗽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到了。”
陈猛以及那五百铁骑的首领汪渠,现下他们在京都已有了自己的驻守地,且直接受楚轻任命。
看着面前的营地,赵时煦忍不住的想,他父王到底是对楚轻多么青睐有加才会借兵给他不说,还直接让他号令了,这不等于是送给他了么?
或者说,是楚轻用什么样的好处换来他父王如此的支持的?而且,南境什么都不缺啊,父王也不是喜欢金银珠宝的人啊。
赵时煦有些想不通,他父王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就现在的情况,南境和楚轻是越来越分割不开了。
“参见小王爷。”
陈猛和汪渠见赵时煦来了,立刻跪地请安。
赵时煦看着他俩,挥挥手,示意人抬了一张椅子过来,而后撩衣坐下,看着面前跪着的二人,开门见山的道:“二位还知道我是小王爷啊?”
陈猛和汪渠对视一眼,两个面容刚毅的男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赵时煦才是他们的主子,然而那么大的计划他们却都背着他。
“属下知罪,请小王爷责罚。”汪渠率先出声道,陈猛赶紧跟着应和。
赵时煦看着陈猛,质问道:“从你跟我来大靖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真正要听谁的,是?”
陈猛不敢看赵时煦的眼睛,只垂头道:“属下知罪。”
“那日在京都一营,你也是故意和萧阮的人起冲突,是,好让我出头,好让楚轻能拿到调兵符,是?”
陈猛憋着气,脸涨的通红,“小王爷,您要打要罚都可以,属下知罪,但属下绝对忠于小王爷。”
赵时煦冷哼一声,直起身子,又看着汪渠,道:“你呢?你是小爷离开南境后便一直尾随着的,对?”
汪渠被赵时煦这样看着,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属下知罪,请小王爷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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