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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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你怎么样?”

刘杳将纳兰迟诺送回王府,眼看着他身上满是伤痕,不由担心地问道。

房间里点着蜡烛,顺着人呼吸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跳跃着燃烧。然而,不知为何,这一点点燃烧在空气中的暖意,却仍然还是温暖不了任何人,不论是现在一脸寂静的刘杳,还是那躺在床上看起来甚是虚弱却又笑容有加的纳兰迟诺。

不过一会儿,却见纳兰迟诺率先出声,他叹息一声开口,嘴角虽在笑,眼神之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邵夕,别来无恙。”

谁知刘杳闻言,却沉默好久,才道:“草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他说罢,很是有些仓惶地转身,一边离开一边告辞道:“如果无甚要事,草民就先告辞了。不打扰王爷休息。”

“在宁紫玉面前你不肯承认自己身份,那么,在本王面前呢?你也不敢吗?难道,过去的事,你连本王也恨?”纳兰迟诺见他要走,却并不惊慌,只是忍不住又道。

刘杳闻言停住步伐,过去很久,才转身回来,叹息一声,重新坐回纳兰迟诺床边道:“王爷,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赢了。”

“邵夕,我就知道是你。”纳兰迟诺见状很惊喜似的,忙拉上刘杳的手,却不想他动作一大,弄痛了身上,不由轻呼了一声。

刘杳见状,很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他是因自己所伤,却又不知如何道歉才好。

纳兰迟诺知他心意,并不计较,还颇为善解人意转移了话题。

“邵夕?”他试探着叫了一声,看见刘杳震了震,却并没有再像从前一样那么激烈地反驳自己。

“你不知道,你走的这几年,映碧,发生了好多的事。”纳兰迟诺继续又道。

“都发生了些什么?”刘杳闻言沉默了沉默,却还是问道。

“不仅是映碧,就连一旁的邦国煜羡,也因为宁紫玉的血腥和暴戾,一夜之间,蒙劫受难,血染天边。”纳兰迟诺叹息着,为他徐徐讲述之前的事。

“你不知,五年前的煜映之战,两军对垒,在宁紫玉惨绝人寰的屠杀之下,煜羡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就连对方声名赫赫的将领君赢冽,也因此而中箭失踪,下落不明。”

纳兰迟诺慢慢道来,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对面的烛火映在他的眼中,明明灭灭。

刘杳从他那样深邃的眼神中,好似一瞬间就望到当时有多少人愤死拼杀,却仍是惨死边关的悲壮景象。

路穷绝、矢刃摧、焚兵将,虏坑降。

纳兰迟诺努力将这样一场战斗形容得绘声绘色,形容得它是多么的凄楚悲壮和死伤如积,而诚然,五年前爆发的那场煜映之战它也确实血淹大漠,死伤之数,不可计算。可,这不就是战争吗?

这不就是两方的统治者,都一心想要心心念念地,竞逐天下的战争吗?

不过,刘杳不是统治者,他看不到战争带来的利益,更品味不到战争能给他带来什么欢心抑或鼓舞的事,他只看到,因为战争,故国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人埋骨荒原,一步都再不得踏回他心爱的故土之上。

刘杳听着纳兰迟诺的描述,听着宁紫玉当初是如何惨绝人寰地下令屠军屠城,右手就不自觉地攥紧,愤恨地咬紧牙关,已说不出来什么话。

纳兰迟诺讲到这里顿了顿,嘴角也微微翘了翘,他虽见到了刘杳的表情,却没有安慰他的意思,只是继续道:“我知道你和君赢冽似乎关系匪浅,近乎有兄弟之谊,只是,他因为这件事而牵连其中,不知受了多少苦难才辗转回国,也险些被害得家破人亡。”

“不必再说了。”

纳兰迟诺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下去,却兀地就被刘杳出声打断。

他抬头望去,但见刘杳只是黑压压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低着头,他似乎除了这句话以外,什么都不想再说。

“宁紫玉如此作为,必将不得好死。”

刘杳说完这句话后,同时手下也捏紧了鞭柄,他向纳兰迟诺告了辞,转身迈出一步,似乎是想要离开。

他的心冷了,他的梦断了,他之前因为宁紫玉所有的一点点小小的动摇,也都因为这一系列的事,尽都消散。

夜空星子几颗,却全然不复人世这般复杂蹉跎。刘杳抬头望向夜空,眸子在闭上的同时,也经不住得颤抖了几下。

宁紫玉,你害了那么多的人,你杀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因为你而遭遇不幸,我因为你而遭遇不幸,我身边的一个一个的人,也都因为你而遭遇不幸,这样的你,必将得到报应。

刘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迈步走出纳兰王府,王府的管家特意为他领路,却全然不见他脸上的冷意有半点消融。

“公子,老朽便送到这里了,今日我家王爷不适,没有办法亲自送公子,现下天色已晚,公子回府之时还要小心。”

叶邵夕点点头,抱拳谢他好意,他出门之后,只走了两步,却忽觉左胸口一阵密密麻麻的绞痛蹿向全身,他身上一震,口中还来不及呼喊出一句,就已倒在地上,由王府的石阶上滚落,再也起不来身。

“邵夕!你怎么了?”纳兰迟诺追出来的声音,在他的耳前渐渐模糊,忽远忽近。

随即,一大片一大片的汗水,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下,刘杳的眼睛用力睁了睁,谁知却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人影是谁。

“呃……”

“扑通”一声,刘杳在倒下的同时,正好也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向他奔来。

虽然朦胧,但刘杳肯定他确实看到了,与其说他看到了,倒不如说,他真的……感觉到了。意识的最后,那样一双高贵无匹的紫金长靴恍惚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邵夕!”

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抑或说,他早已分辨不清那是谁的声音,他现在唯一入耳的,只有自己胸间被放大的心跳声,和心际间那要命的绞痛。

“邵夕!──”

刘杳最终失去意识之时,只感觉有人将自己紧紧抱了起来,那人的额头紧贴着自己的额头,就像怕自己出什么事似的,抱着自己就向远处飞奔而去。

周遭一团乱,刘杳却再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声音,他彻底陷入昏迷。

这夜,天空上繁星几点,辽阔的高原之下灯火万家,金碧辉煌的映碧皇宫之中,夜灯宫绦,随风起舞飘飘,却空余寂静。

风吹过,灯灭尽,绫绦拂,灯又起。

来时若霞走,去乎犹云浮。倘若细细看去,这偌大的皇宫殿中,那一片片被风吹起的宫绫长摆,又何尝不像是一片片要绞杀世间所有噩梦的利器,它们轻飘慢拂之间,就仿佛是已带着人类的灵魂,一同飘飞送去。

深黑的夜色里,是数不尽的黑暗,而在这一大片深沉得要吞没人心的黑暗之中,有一个模糊的明紫色的身影,他正伸手微伏在床畔,在万般宫绦的飘拂之中,与床上的人扺掌相握,不知多么担心。

两旁的灯影在慢慢融化,也好似要将他的背影融化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不知过去多久,才听他道:“我说过……有一天,只有当这世界上再没有宁紫玉之时,天下,才再没有叶邵夕……邵夕,你为何不肯在我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他说到一半,顿了顿,很不是滋味地笑了笑,抬起眼帘,又伸出一手为那人拂了拂眼前的碎发,然后便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沉睡。

“邵夕……我们两个人,难道就一直这么样了么……”

宁紫玉的声音很沉静,他难得的这么沉静,沉静得听得出他一丝丝的落寞,和残寂。

背后的宫绦,就这么飞舞着时间,凌乱地流逝。

宁紫玉此刻,对此却好像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那么一味地坐在床前,低着头,拉着那人半掩在被褥中的手摩挲着,随即又柔柔一笑。

纵为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他的笑,不因为周围的一切黑暗,而变得晦涩。他的笑,就仿若那深沉的海面上,照亮一切的指明灯,引领着他迷失方向的爱人,在划破重重的黑暗迷雾之后回来。

“感谢上天,它想必是真的听到了我对你的呼唤……我呼唤着让你回来,你便真的回来了……这一次抓住了你的手,我想我永远都不会放开。”

宁紫玉握紧了他的手指,缓缓地说着:“知道么?邵夕……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可能会……那么轻易地失去你……”

“我想我这么强大,可以任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和死,区区一个叶邵夕,我还有什么能力挽留不住的呢?”

“可是当那天,就在我眼睁睁地看见你坠落悬崖的时候,我才明白,人力,有时候真的是那么渺小,渺小到……我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你跌落之外,别无他法……”

宁紫玉的眼神动容了,就好像当中,有什么刻骨的记忆在他眼底流淌一样。

“邵夕,你不会懂的……那种疯狂想要抓住你,却怎么伸长手也够不到你的感觉,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五味陈杂。”

他望向床内正昏睡得一脸昏沉的叶邵夕,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沉默了,细细想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报!──”

“报!──”

宁紫玉正望着床上的人出神,忽听殿外传来一声声的急报,这“报”声瞬时惊动了殿外所有栖息的燕雀,只见那房檐上的燕雀,一瞬间都扑棱着翅膀,尽数都飞走了。

“西北边城,有火速军情上报!──”

来人边跑边喊,来到宁紫玉殿外,而后立即有人给他开了门。他奔至宁紫玉身前,咚地一声跪下,报道:“起奏陛下,西北三十城,包括,晨、俞、桑、潜、宛南、高陵、郦井、中留,三十座城池纷纷有起兵义军,听说我映碧朝内似乎有领土割让一事,全数聚众起义!”

宁紫玉听罢,不置一词,只是眼珠微微地动了动,流淌出了琉璃一般的色彩。

不过一会儿,又听得殿外上有人报,说是刚刚给刘杳查探病的陈御医回来了。他这次回来,手里还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古老医书。这医书想来年代久远,不仅纸张泛黄,装订的针线亦微微松动,似乎一副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散落的样子。

“陛下,臣已找到有关记载逆血之毒的医史了,希望陛下这次可以容老臣放手一试,相信若用此种办法,刘公子便还有一线生机。”

“办法!?什么办法!?你讲!”

宁紫玉闻言,忙上前抓住太医,他一挥手,先命那传报军情的兵士退下去,再将眼前这个颤颤巍巍的老御医迎了进来。

“禀陛下,这乃是老臣从祖传的家典中找到的一种办法,古书上说,治病非得病,逆血还需血,阴阳双诀,六寸血。”

“什么意思?”宁紫玉拧眉。

“这本家典流传已久,虽是百年之前的野籍偏方,并不足于登什么大雅之堂,但老臣找遍了所有的医家典藏,唯有这本,还算是略略提及刘公子目前的病情状况。”

“略略?”宁紫玉一字一顿,咬得很重,看神情似乎很是不满意御医的回答,表情亦是说不出的阴鸷和寒冷。

“陛下恕罪!实在是这逆血之毒久绝于世,又罕见人间,这才让老臣实在是无从下手。幸好这典籍上虽然并未详谈,但看得出来,那‘六寸血’,已是这逆血之毒的回天之术……”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想了想,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有什么要求,你但说无妨。”

宁紫玉洞察秋毫,醒人心思的本事自是高人一等,他看出这老御医欲言又止,便道。

“虽然不知道这‘六寸血’所指何物,但老臣想,从古来的医学药理上大致推测,但凡是这有关于‘血毒’‘血病’一类的病症,大抵是和自己的至亲之人脱不了干系,所以老臣想,刘公子的血亲……”

“只有一人。”宁紫玉听罢眼眸暗了暗,忽然接过话去,陷入沉默。

“放心,你潜心研究你这治病的良方,至于你所说的刘公子的血亲,朕会请他来。”

“三十座城池的交换条件,相信就算是煜羡的君氏皇帝,也由不得……他不来。”

宁紫玉的声音在轻轻浅浅地落下去之后,睇目天边,已是一片日出东方的氤氲残红,如血一般。

与此同时,“栖殿阁”中,亦接到宁紫玉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吾映碧与煜羡,自古以来毗邻而治,互为友邦。现今,让地驱城一事,朕有意邀君四王爷共同主之,还望君四赏光驾临,朕于此,静候佳音。钦此——”

宣旨的老侍官阖上圣旨,对君赢浩与墨水心道:“君六王爷,墨公子,接旨。”

谁知,君赢浩听罢这旨意,却是百个不依,险些当场就和那宣旨的老侍官干起仗来。

“什么?!我不同意!他宁紫玉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是还不肯放过四哥!!?”

老侍官被君赢浩的样子吓了一跳,还是墨水心过去解围,先将那老侍官请了回去,再去安抚君赢浩。

可君赢浩哪里是那么好安慰的主儿,墨水心顺毛没摸好,君赢浩竟一剑举起来,不解气,径直向墨水心砍去。

“哎浩浩,浩浩关我什么事,你要谋杀亲夫啊!~~~”

墨水心为了逗君赢浩开心,竟也不生气,反而是上蹿下跳地陪他闹起来。二人一会儿推翻桌子,一会儿绊倒凳子,噼里啪啦的,把整个“栖殿阁”搞得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我就是不明白,他都已经把四哥害得那么惨了,究竟还想怎么样?!什么静候佳音!什么共同主之!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四哥不来,他宁紫玉,就不准备实现之前的诺言了!?”

君赢浩将明紫色的皇绢狠狠摔到了地下,墨水心见状,也跟着跑过去乱踩上几脚,一副“浩浩你不要生气,我已经给你报仇了”的样子,再恬不知耻地蹭到他身边邀功。

“滚开!”

君赢浩横手一推,谁想墨水心却依然黏在他身上纹丝不动,他生生憋住怒气又推了推,可墨水心仍然一副八爪章鱼的样子扒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君赢浩这下可就彻底火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挑起腰间的长剑,直冲着墨水心又一次拍鞘飞刺了过去。

“哎呀呀~~~浩浩你不能谋杀亲夫啊~~”

墨水心的叫声甚大,很是声嘶力竭,就连外面宫檐上几只正在悠闲啄食的鸟雀,也都被他吓得在一瞬间拍着翅膀惊飞了起来,再也不敢落地。

二人你追我捕,你逃我截正玩得不亦乐乎,可谁想奔在前面的墨水心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一个急刹车似的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一僵,有些微微得不自然。

“喂!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停下来,害我差点刺到你……”

君赢浩正要埋怨墨水心几句,却看见墨水心身前,有一个人的身影,缓缓跨进屋里,与他擦肩而过,拾起地上的明紫皇绢。

“刘……”

君赢浩瞠目结舌,刹那之间,连反应都不能反应。他想阻止他,但如何阻止,却又不知。

刘杳看罢圣旨,又望了望正在打闹的二人,眼神与他脸上的面具一样冰冷,他没有说话。

“刘,刘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君赢浩的声音,不知为何稍显底气不足,倒是墨水心,在那之后,一脸平静地站出来,再一次面对他郑重唤道:“叶邵夕。”

“看来不论你如何努力,如何不想承认,却仍是改变不了你就是叶邵夕的事实。”

墨水心之后,没再往下说,而刘杳对于此,也不做任何反驳,就好似是默认一般。三人之间不再有语言,直到很久之后,侍奉的宫人忽然前来禀告,说是纳兰王爷特邀他们明日同去上朝,听意思,就好像是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不去!”

墨水心对纳兰迟诺一直心怀偏见,很是不喜,听见纳兰迟诺相邀,他便很干脆地拒绝。

“哦?看来众位兴致不错,今日齐聚一堂,也算是个难得的机会。”

说话间,纳兰迟诺已从门口,从容走来。

“机会。什么机会?”纳兰迟诺一来,墨水心就没给他好脸色。

面对墨水心明显的敌意,纳兰迟诺倒也是不在意,他只是径直绕到君赢浩的身前,冲着站在一旁,很久都没有说话的刘杳微微一笑。

“据说,明日朝堂,皇上会与众臣商议西北三十城一事,众位如果有兴致的话,何不与本王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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