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纵马来到林府门外,却看到一片狼藉景象。
偌大的林府被人烧得干干净净,触目可及全是一片灰烬。昔日里的雕梁画柱已经坍塌,数十具焦尸凌乱地被弃置当场,几乎已看不出是人的形状。
叶邵夕看见眼前景象,不由皱眉,他几乎可以想象当时惨烈的情况,然而他又想不出,林氏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让映碧皇朝下此狠手。
空气中甚至还有些焦味,沉重压抑得让人缓不过气来。叶邵夕望着眼前景象,虽然并不悲伤,心里却是一阵凉过一阵,对自己身处的皇朝简直失望透顶。
众所周知,林氏自开国以来,一向对映碧皇朝鞠躬尽瘁,忠心不二,林氏先祖以及后人更是先后辅佐过映碧几代君王,深受百姓爱戴,然而如此忠心耿耿的将相之材,却被残忍焚杀,灭了满门,如今即便是死了,也不得保留全尸,看了真叫人心寒。
叶邵夕这样想罢,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林熠铭,他向那人的方向望去,却见那人只是怔怔地站在一片灰烬之前,双袖下的双拳攥的死紧,就仿佛悲伤过度下脑中空白,一时间再做不出任何反应。
叶邵夕略有些担心,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安慰他道:“林公子……死者已逝,还请节哀。”
“无……无妨……我早就知道,该是这个结果……”
他走出几步,弯下腰,一个个地检查躺在地上没有声息的焦尸,查看他们的随身物件。检查途中,他一直失魂落魄,甚至被绊了一下,还险些摔倒。
叶邵夕连忙扶住他,问:“林公子,你在找什么?”
“我……我在找我的母亲……”林熠铭嘴唇发抖着,赶忙抓住叶邵夕的衣袖,“母亲身上有块玉佩,碧绿色的,上面刻着绣娘二字,是父亲当初送母亲的,我得找到……我得找到……”
林熠铭很是魔怔地,说罢推开叶邵夕,又要去地上翻找,看起来很是失魂落魄。叶邵夕拦他不住,只能帮着他一起翻找。不过一会儿,二人终于在一具焦尸的身上找到一块刻着“绣娘”的碧绿玉佩。
“绣娘”,林大人生前的发妻,确实唤作苏绣娘,此女因为品性贤德,文采斐然,多次劝解自家父君以百姓为重,特被仙帝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声名远播。
事已至此,叶邵夕纵是不相信眼前人的身份也难了。
林氏一代尽忠尽诚,为映碧皇朝兢兢业业,如此弃尸荒野,毕竟惹人不忍。后来,二人寻了渝州城西郊的一片荒地,将林氏几十口人逐一下葬。直至天黑,叶邵夕与林熠铭才忙完一切,站在一座座坟前祭拜这些被冤死的往生之人。
大风吹过,掀起林熠铭衣袂一角,那人悲伤落寞地跪在林氏夫妇的墓碑前,背影欣长,面色苍白,看得叶邵夕忽然心里一痛,不知是何滋味。
此前,他一直认为面前这人书香门第,身份高贵,又博学善文,距离自己那当真是仿若天与地一般的遥远,不可高攀。然而现下,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依旧是月白锦靴,碧玉华冠,但那份高高在上的神采却已消失不见,与常人无异。
叶邵夕忽然觉得,自己与他是一样的人,有相同的经历,亦有同样的感情,从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高攀或者不高攀。
“林公子……”他出声唤他,好似是想给予他安慰。
然而跪在坟前的林熠铭却始终低垂着头,额前拢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情绪。
“林公子,令父忠义贤良,他的仇,总有一天,我会从映碧皇族的身上讨回来。”
叶邵夕不知自己说这话出于何种心情,他只知道,他不想看见眼前人如此悲伤无助,这不像他。林熠铭,林家公子玉树临风,折扇在胸前一摇,踹的是文采风流,风度潇洒,他即使是淡淡一笑,也能令全城少女怦然心动,他不该是……自己眼前这番模样。叶邵夕想帮一帮他,尽他所能。
“多谢叶大侠,家父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叶大侠如此助我,定会含笑九泉……事已至此,从此之后,林某只想追随叶大侠,杀进皇宫,为家父报仇雪恨!”
不知过去多久,才听见林熠铭回话。
叶邵夕极其郑重地一点头,望着他,“嗯”了一声。
林熠铭也望着叶邵夕,他的眸子漆黑,眉目姣好,大风刮过,吹气他的几缕长发在鬓边飘扬。
二人对望许久,还是叶邵夕先不好意思起来,十分尴尬地转开目光,偏过头去,不知掩饰什么一般地向远方望去。他腰间的流云剑上,剑柄处红色的穗羽随风而动,几丝几缕地在空中乱拂。
林熠铭只觉得他那红色的穗羽像挠在了自己心上,丝丝缕缕,挑拨着自己心中某处不知名的地方,若即若离,却又难以狠下心割舍。他忍不住想象,倘若眼前此人穿上一身盔甲,会不会和他心目中的那人再有一分相像,倘若如此,那么也不枉他费尽心思,骗了眼前人的心,冒险云阳山一行了。
二人静默许久,直至夕阳西下,天降薄暮。
随后,二人在渝州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渝州城客栈不多,百姓淡漠而居,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他二人要了上房两间,简单地用过饭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客人不多,天字号的三楼便更是安静。夜晚烛火昏黄,明明暗暗地打在薄薄的纸窗上,笼出一片模糊暧昧的意境。
叶邵夕回屋,坐到书案前,沉默了好大一阵后,才从自己胸前的襟口里掏出前些日子里所买的那把折扇,拿在手里,反复观看。书案前跳跃的烛火在他锋利冷漠的侧脸上,他径自出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一向冷漠锋利的眉目竟然微微动容,露出些许笑意。
不过片刻,叶邵夕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变化,怔了怔,手扶上自己的唇角,却在唇边摸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他这是……笑了?……
叶邵夕刹那间有些怔愣,一瞬间有些心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他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想起一人在残尸骸体中,缓缓上前,那么认真地对自己道,喜欢自己杀人时的样子。
他想起那人在身后官兵的围追堵截之下,拉住自己的手,快步飞奔时的样子。那种掌心的热度,直至现在,都还无比清晰地留在叶邵夕的手指上,让他再忘不掉。
快步飞奔时,两旁清风在耳边拂过,却“呼”地一下,悉数吹进叶邵夕心里。
叶邵夕想到这里,心中猛然一震,登时回过神来。他用手用力按住自己胸前的某个地方,感觉那里砰砰直跳,却是好半天都无法平静下来。
他为了是自己平静一般地,闭上眼睛,开始默念武功心法,可谁知默诵到一半,那人在月夜下拿着自己的扇子,含笑对自己念出扇面上题诗的情景,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叶邵夕睁开眼睛,忍不住又拿起了那把折扇,打开,凭借着那一晚的记忆,想学着那人的语气,再将扇面上的诗吟诵一遍,却不想他刚吟出一句,又生生忍了下来。
也罢,他终究是念不出那人一般的意境,又故作吟风弄月干什么,叶邵夕不禁自嘲一笑。他刚想将所折扇合上,收回怀中,却不想门扉一响,有人不打招呼,径直推门进来。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落黄泉两处难寻。”
那人提了一坛酒,两个酒盅,来到自己身边坐下。
“叶大侠喜欢这首诗?如果喜欢,那就早该告诉我?我可以为你解释其中意境。”
叶邵夕沉默了许久,咳嗽一声,才说:“……也还好。”
“夜半无聊,无所事事,所以特来与叶大侠小酌一杯,不知叶大侠……可有时间?”
林熠铭微笑地望着他,许是白天的事情所致,此时脸色还有些苍白,这让叶邵夕有些担心。
说罢,他给叶邵夕和自己一人各斟了一杯酒,推到叶邵夕面前,看似是想要边酌边聊。
“这扇子好生素朴,倒也是适合极了叶大侠,只不过只有几行小诗,没有山水图画,却还是不够风雅了一些。”
林熠铭看到叶邵夕手中的折扇,兀自品评一番。而后,他也不等叶邵夕的同意,竟径自提起书案前一笔,拿过折扇,在扇面上龙飞凤舞地做起画来。
“叶大侠身为江湖侠客,多与骏马为伴游走山川,想来这一生一世,陪在叶大侠身边的也当属这骏马了,因此,林某不才,为叶大侠的折扇献画一幅,愿叶大侠笑纳。”
不过一会儿,林熠铭作画完毕,打趣一般地作了个揖,再双手将折扇呈给叶邵夕。
叶邵夕接过折扇一看,只见本来空空如也的扇面上已经被那人肆意飞扬地画了一匹失群骏马。那骏马头上,枯叶昏黄,万叶凋零,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来是何等的冷清。
叶邵夕一时间看得有些入迷。
林熠铭靠近叶邵夕,不着痕迹地在他耳边呼了口气:“叶大侠,你喜欢么!”
叶邵夕一愣,赶忙回过神来,离他坐得远了一些,而刚刚才被林熠铭呼过气的右耳,却已是整个通红了。
“如此好扇,若是再配一个扇坠就更加好了。”
林熠铭说罢,又擅自拿过叶邵夕手中扇子,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小玉坠,系在折扇之上。
这小玉坠造型极简,平安扣一般的形状,青碧色的玉石下面挽着几缕紫色的流苏穗,大小比之寻常的腰间佩玉小了许多,因此挂在这折扇之上,不仅不觉得过大,反而是十分合适,看起来相当别致好看。
林熠铭系好之后,将那折扇递还回去,问叶邵夕喜不喜欢。
叶邵夕倒是十分喜欢的,只不过无功不受禄,他哪里敢要林熠铭如此贵重的东西,想着,他便要将折扇上的玉坠解下来,再还给林熠铭。
林熠铭当即有些不快道:“你我一同出死入生,共同杀敌,你又为我安葬家人,难道叶大侠不把在下当做兄弟?兄弟送兄弟一个扇坠,当并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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