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世界一片凌乱,满地的树叶和断枝。可能是出于漏水断电的问题,路灯大半失效,暗无天日的城郊公路上,暴雨似是连接了天地,道路漫长延伸至无尽的远方。
荆羡翻下挡光板,对着上头自带的镜子,用纸巾擦拭湿发。半晌,随意瞥一眼外头,结果手一顿,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环境像是灾难片,剧情又有几分雷同于过去她看的惊悚片。
深夜雨天,男女主驾车开往某地度假,熟料半路忽而爆胎,车子打滑翻转,双双受伤昏迷。醒来后便在一间林中小屋,以为被好心人所救,谁知道等待他们的是逃亡与虐杀。
结局只有女主半死不残活下来,但眼睛瞎了,声带也被毁掉,下半辈子基本凉了。
越不想回忆,大脑却越不受控制。
细节自发跳出来,潜在的被害妄想一旦被激发,就很难压抑。荆羡吓得够呛,看着仪表盘里不断下降的可续航公里数,忐忑:“那什么,我们不会在荒郊野外过夜?”
视线所及之处,灯火全暗,她对比过地图,现在走的这条路也挺偏,和他们要去的云离镇仍有不远距离。
荆羡惴惴不安,没等他回话,又继续道:“附近也没有加油站,赶不到镇上怎么办。”
容淮抬眸,看了下反光镜。
镜里的姑娘小脸煞白,嘴唇无意识咬着,手里的纸巾也被捏成皱巴巴一团,瞧上去相当紧张。
他拧了下眉,口气淡淡:“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荆羡从头到尾都没见他用过导航,闪烁的油灯让她压根放不下心:“可是万一迷路……”
容淮:“不会。”
荆羡不吱声,又去揉那团纸巾。
容淮轻叹口气,将车速慢到起步阶段,渐渐靠边停下,“我在Z大念过两年,后来交换去了瑞士,在校七百多天,每周都会往返云离镇。”
感觉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耗在这位娇小姐身上了,他啧了声,似是对自己有些无奈:“这路我走过数百遍。”
言下之意,迷路二字,绝无可能发生。
高中认识到现在,这人基本惜字如金,破天荒听到这么长一段状若安抚的解释,荆羡还挺意外,顿了顿,她小声道:“为什么周末去镇上,你没住校吗?”
容淮沉默,只重新启动车子,调转方向盘,回到主路。
荆羡有些尴尬,可能是他出现在她最无助的那一刻,她有片刻动容过,才想缓和下搭车的气氛。这会儿沉寂下来后,联想先前自己数次拒绝他时的狠劲,又觉得丢脸。
她脸皮薄,几乎是立刻懊恼地别开眼。
过了很久。
“云离,是我爸的故乡,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荆羡诧异,她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临城人,因为当地方言很难,他却说得相当地道,无任何口音。而云离镇,和Z大同属襄南市,尽管和临城只有短短三个多小时车程,但也已经是跨省的距离。
他果然是个谜。
遥想曾经,不只是她,整个三中的学生都很好奇他的来历。
这位阴冷的少年,开家长会时永远无亲属参加,晚自习永远不见踪影,一周五日上课,同班同学见最多的也就是他趴在桌上睡觉的后脑勺。
即便清醒,也总是意兴阑珊的模样,没有人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亦没有人能找到他不学习却又常年占据月考头名的原因。
当初有人在学校论坛扒过他,可惜除了出生年月日之外,就连血型都无从得知。
少年来去如风,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荆羡大概就是被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蛊惑了,后来才忍不住一再接近,然而挖掘越多一些,就越心惊胆颤。
如今听他提及出生地,荆羡有片刻恍惚。
她不动声色侧过头,视线悄悄转向他。
他同她一样,浑身湿透,碎发全朝后捊去,露出光洁前额。眉头紧锁,眼睛半眯着,似是在看前路,又似是想到了些许困扰的过去。
不知怎么,荆羡觉得他并不太情愿带她去云离镇。
她不想强人所难,试探:“如果不去镇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容淮也不说话,凉凉瞥她一眼。
荆羡读懂了,大概是在怪她不分轻重这时候都要任性耍大小姐脾气。她没辙,又翻了下手机地图,发现确实没有更好的地方,Z大本来就位置偏僻处于高教园区,从她跟着前车往西边开出时,就没回头路了。
接下来一路无话。
车里并未放音乐,惟有雨刮器来回摆动的枯燥声响,这种固定频率带着催眠魔力。荆羡没能抵挡住,眼皮变得沉重,渐渐靠着椅背歪过头。
快撞到车窗玻璃,手臂被人扯了下,重心又勉强回正。
容淮放缓车速,碾过青石板桥,沿着小巷一路朝里,余光分神瞧她。
这姑娘还没回神,眼睛茫然地眨巴了下,又抬手揉了揉,动作带着些许傻气的娇憨,像极了十七八岁那会从他膝盖上醒过来的模样。
他唇角微勾:“先别睡,快到了。”
荆羡傻愣愣点了下头,发呆了会儿,须臾,又趴在窗口朝外看。
风雨小了些,可能位于台风的波及范围边缘,镇上并未受到太多摧残。
是个挺古朴的镇子,和临城截然不同的风景,入目都是矮平房。十点多钟,周末夜生活正拉开序幕的时刻,这里却连个霓虹灯招牌都找不到,与世隔绝一般的沉静。
荆羡扭回头,疑惑道:“这里的人睡那么早?”
容淮:“年轻一辈基本都在襄南工作,就剩下老人和小孩了。”
巷口小卖部的铁皮屋檐被风吹得哐当作响,荆羡目光跟着车辆前行的方向转了一圈,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
糟糕……
这里好像既没有酒店,也没有招待所的样子。
所以她今晚要怎么办?
跟他回老家?
孤男寡女继续共处一室?
荆羡莫名紧张,心跳的速度飙上来,实在是这人有前科,三番五次不顾她的抵抗强行掠夺,黑化程度叫她头皮发麻。
虽然程度最多到接吻,没再得寸进尺,可她很清楚自己同他的武力差距,若是他真想怎么样,估计她也就乖乖受着的份。
荆羡掐着手心,开始思忖如何应对。
纠结间,车子拐过公园,绕开一片异常茂密的槐树林后,驶入不起眼的小院落,而后停稳。
荆羡:“……”
地方还他娘的这么隐蔽!!!
容淮推开车门,淡声:“下来。”
到这雨就停了,他也没撑伞,走到最外边生锈的铁门边上,单手解开锁链,长腿再轻轻一踹,将门抵开约莫两人身位。
忙完,还不见那姑娘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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