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神出鬼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
他盯了她一会儿,又俯身关上水龙头,随后单手撑着洗手台,面朝着她,却没再说话。
像是在等她回答。
可荆羡哪有心思陪他周旋,她迷茫岁月里的救世主正疾步从前边不远处往大门走,她的视线跟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腿不受控制,急急朝那边跟过去。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扯住。
“荆羡。”
他念她名字的语气变得耐人寻味。
荆羡挣扎未果,短短几秒功夫,再回头去找Orino,眼睁睁瞅着对方上了辆商务车,后边洋洋洒洒的封面组同事们站了一排,百分百热情地挥手告别。
追星之夜梦碎于此。
她气到良好的礼仪都抛诸脑后,抬脚狠狠踩他鞋面上,唯一自由的那只手指着他的鼻尖:“你有病是不是?”
容淮没躲,把人又往自己这边带了些,压着嗓子:“怎么不回答?”
荆羡瞪着他。
男人肤色冷白,鸦羽一般的长睫半垂着,像蝴蝶翅膀,随着慢吞吞眨眼的频率在香薰烛火下扑簌。
他像是有着极好的耐心,手劲不轻不重,恰好圈着她的腕骨,一副要耗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荆羡服了:“你到底要干嘛?”她有些惶惶地瞥了眼尽头的包厢,怕被组里的人看到他们这样纠缠。
好不容易获得工作上的肯定,若是被撞见这场景,指不定就会落下【原来是靠出卖身体美色走捷径】的印象。
其实也就僵持了不到一分钟。
这姑娘耳朵都红了,眼里一团雾气,嘴唇用力抿着,酒窝若隐若现,连发火都带了点蛊惑人心的味道。
叫人止不住就心软。
容淮叹气,松开她:“说两句,放你回去。”
荆羡揉着隐约泛红的手腕:“说什么?”她火气根本没降下来,冷着眉眼:“我给你发的短消息你应该看到了,留学太久中文是否退步得厉害,需要我给你解释一遍什么叫做以后不必联系吗?”
这似乎是重逢之后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可惜不怎么动听。
他勾了勾唇,盯着她纤细白嫩的尾指,底部一圈淡淡的白,显然是长期佩戴饰品留下的痕迹。
容淮想到前阵子几乎丧失理智拍下的那颗天价蓝钻,他顶着切割工匠们匪夷所思的目光强行要求镶嵌在那廉价的银戒指上……
真不知何时才能不留缝隙地套住那根精致的手指。
荆羡一直忍受着莫名其妙的冷场,抬眸却被男人眼里那种狂热的侵略感吓到,她退一步,心里发毛:“我先回去了。”
容淮也不急,不紧不慢跟着。
荆羡走至包厢前,调整了下呼吸,准备开门时,男人清瘦的手从后边越过她的腰肢,先一步压在了门把手上。
他微微俯下身,贴近她耳边:“那人是谁?”
姿势不算太暧昧,他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然而这依旧算是个背后壁咚,荆羡头皮发麻,很想怼一句关你屁事,又怕他在这里发疯,只能选择轻描淡写:“是一个摄影师,我很喜欢他的作品。”
脸皮厚的那一方总能占到便宜。
“原来是这样。”容淮风轻云淡地笑笑,让开位置。
荆羡心里一万个后悔来赴宴,真的,明明现在才八点多,说好七点的会,按照工作狂属性哪可能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她有绝对的理由怀疑徐潇在微信里说谎。
一念及此,她开门后就给酒桌上穿着格纹衬衫的四眼青年飞了个眼刀。
徐潇喝在兴头上,压根没注意到她的来势汹汹,还以为荆羡是提醒自己BOSS降临。他忙不迭站起,强心稳住飘飞的思绪,恭恭敬敬拉开主位的椅子:“容先生。”
运营部的哼哈二将,大黄小黄也跟着打招呼。
MUSE众人意识到是青鹭药业的CEO,都停了筷子。
漂亮到不像话的年轻男人顶着全场注目礼,很稀松平常地客套:“抱歉,临时公事缠身来迟了,我自罚三杯。”
白酒入喉,仰起的侧颜线条凛冽,喉结滚动,全场寂静,连隐约的吞咽声都那么性感。
在场诸位,除了制药公司员工,人均犯病。
陈舒妍最夸张,原本正倒茶呢,这会儿都溢出了还没发现,桌布湿了一大块。
荆羡早就习惯了,当年三中的小姑娘们聚在篮球馆,尖叫声可以掀翻整个天花板。她自然落座,不留痕迹地轻撞了下CICI的手肘,后者如梦初醒,连忙尴尬地扯了纸巾擦拭。
白婧年岁较长,惊艳过后也就罢了,起身握手:“想不到容总这么年轻,这回我们的专题访谈多亏您这边支持,在纽约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替我的组员给您赔个不是。”
容淮:“不会,荆小姐很专业。”
荆羡听到这个称呼眼皮跳了下,再转过去看他,男人态度平淡,眉眼间疏离有度,同她对视时清清冷冷,哪里还有先前那幅狂热变态的模样。
装不认识。
挺好。
荆羡舒坦了,坐在位置上低调用餐,圆桌盘转到面前时顺手夹两筷,偶尔话题波及到自己就礼貌地笑一笑。
她很尽责地扮演与世无争的新人,就连确认采访稿内容,都没插话,安安静静听白婧发表意见。
蹊跷的是容淮也不怎么开口,他像是忘了主动邀约这顿饭的真正目的,压根没在意稿件,全权委托徐潇处理了。
这顿饭因为中途大人物的加入,变得额外漫长,一直到十点来钟才散场。
知道晚上免不了喝酒应酬,大家都没开车。
夜露凝重,白婧一帮人站在马路边瑟瑟发抖,但凡时尚杂志里混的都有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通病,基本没人愿意穿毛衣秋裤徒添臃肿。
荆羡还好点,过膝长筒靴勉勉强强御寒,可怜老钱脸都紫了:“组长啊,不是说有下一摊吗?赶紧打车,我人都凉了。”
陈舒妍就穿了条皮裙和呢子短外套,控制不住地打哆嗦:“坚持一下,我叫的滴滴马上到了。”
白婧强装镇定:“别急,合作方的人还没出来呢。”
比起他们这边堪比路有冻死骨的惨状,青鹭药业那边就好多了,员工们里头西装革履,外头人手羽绒服。
容淮出来得迟一些。
说来奇怪,可能上天都眷顾这样的美人,明明套了件瞧上去也没几分厚度的大衣,硬是气质斐然。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他站在门口,目光若有似无越过人群,远远眺过来。
荆羡也不知道他在搜寻个什么劲,干脆眼不见为净,抱着双臂背过身去。
以为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寻常商务宴席,临到结束就该你好我也好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怎料白婧突然灵魂发问:“容总,我们一会儿去酒,您要是没安排的话,要不要一起?”
荆羡直接瞳孔地震。
白、组、长!
你、在、说、什、么?!
你给我闭嘴啊啊啊!!!
荆羡恨不能现场撕了路边的树叶统统给她塞到嘴里去。
可恨的是钱超故和陈舒妍也应和了两句,“对啊,刚才都没喝尽兴,这回我们作东。”
荆羡:“……”我想死。
讲道理,MUSE的几位或许在初见时被容淮的外貌给惊到,但这邀约其实大部分就是生意场上的套路,随口一问而已。
心里有鬼的只有荆羡。
她又僵硬地扭转脖子,冷飕飕地瞪着容淮。
他迎着她的目光,唇畔扬起不怀好意的弧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荆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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