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羡的起床气一直很大,睡眠不足尤为离谱,十几个小时没合眼,足以让她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功亏一篑。自从上了接机的车,骆亦白连续三次礼貌拒绝了她想回自己公寓的愿望后,她就陷入了濒临暴躁的困兽状态。
荆家没有所谓的老宅,目前的住处是一栋临湖别墅,寸土寸金的地儿,能有独栋villa实在不容易,政府这两年干涉市区新楼盘的容积率,这个项目好不容易有别墅业态,当时开盘的价格已经不能用壕这个字来形容了。
不过荆羡从没关心过这些事,在她的人生里,19到25岁这六年时间,基本和家庭扯不上关系。一开始自嘲被放逐,后面习以为常也就不痛不痒了。
然而到底是低估了这座城市带来的回忆,路过三中时,穿着高中制服的少男少女,还有那略有些生锈的黑色铁艺校门,都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痛过哭过笑过骂过,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似乎还在昨日。
荆羡关了车窗闭目养神,左手小指上先前被戒指箍出来的那一圈隐隐发痒,仿佛应景地告诉她,有些东西忘不了,纵使再挣扎,亦是枉然。
她环臂抱胸,重新调整睡姿,妄图让自己更有安全感一些。
临城的气温比巴黎低一些,圣诞节已过,北风呼啸,落叶萧瑟。
司机打开门,荆羡已经感受到了冬天的恶意,她这身衣服基本纯摆设,毫无防寒能力,眼下顾不上仪态,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院落。
应门的是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穿着帮佣的制服,原先弥漫的笑意在见到荆羡后,稍微停滞了两秒。
冰肌玉雪一般的年轻姑娘,秀气鼻梁上架着超大墨镜,把那张小脸挡去了大半,好看的眉毛拧着,脸上清清楚楚写了三个字——【不高兴】。
怎么形容才好。
对了,带刺儿的蔷薇。
女人很快意识到这位应该就是荆家夫妇那对龙凤胎儿女中的老二,据说叛逆的不得了,高中刚毕业就被强制送出国了。她心底忐忑,弯了弯腰:“大小姐。”
“您好。”荆羡客气点头,随意把书包放下,站在玄关处四处打量。
房子太空荡了,五米多的挑高,四面落地窗,阳光没能给这里带来温暖气息,反而给灰白二色的极简风家具染上一层不真实感。
荆羡不喜欢别墅的设计,一看就是荆焱的style,比起这儿,她更怀念自己的小公寓。
骆亦白随后进了门:“抱歉,我现在要回集团开会,荆总嘱咐了,让您先休息,他忙完公事第一时间回来。”
“没事,你忙你的。”荆羡笑了笑,扭头问佣人:“我房间在哪,麻烦带下路。”
三层连着阁楼,四个衣帽间外加卧室书房和卫生间,北欧风格,采光极好。这会儿她没精力欣赏房间,眼里只看得到灰色长绒毛毯上的那张圆床。
这是荆羡头一回没有洗澡就入睡的经历,甚至衣服都没脱,她的身体疲累到了极致,沾上枕头的那刻就被强制关机了。
这些年她的睡眠质量都不怎么样,这一晚尤甚。
梦境如快速转动的走马灯,画面快得眼花缭乱,分不清现实亦或是幻觉。不知怎么,她的记忆又回到了高二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也回到了那个欣喜若狂的夜晚。
……
走了无数遍的洛柏巷在七夕这一晚注定不平凡,每月一回的夜市赶了个凑巧的日子,两边全是摊贩。
荆羡心无旁骛,加快脚步走至巷子尽头。
拐个弯,拳馆那栋小破楼还亮着灯,卷帘门发出刺耳声响,正缓缓往下落。
荆羡同门房打了个招呼,猫腰钻入,里头空无一人,她下了阶梯,熟稔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门轴转动声响伴随着些许灰尘扬起,那一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用来MMA训练的巨大八角笼矗立正中,幽幽白炽灯下,美少年支着腿靠坐在笼门边,闻得声响抬眸望过来。
荆羡红着脸愣在原地。
他就套了一条黑色运动裤,上身什么都没穿,肩膀和脖颈覆着一层薄薄水光。汗水沾湿长睫,俊秀眉眼愈发潋滟,也不说话,殷红的唇咬着绷带,另一头慢条斯理往虎口处缠绕,一圈又一圈。
随着动作,腰腹间的肌肉线条变得清晰。
荆羡垂着眼睫不敢看他,骄傲都少了一半:“那个……容同学。”
少年没搭理她,丢开手中东西,拧开水瓶灌了两口,而后当头淋下。额前碎发全被打湿,他也不在意,抬手随意朝后掠去,利落站起身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空气似乎变得灼热。
荆羡垂眸,退无可退,背抵着门边的架子上,他微微俯下身,指尖够到最上边一层的毛巾,擦把脸,似笑非笑盯着她:“优等生就这么空?”
少年五官清冷,容貌秀雅天成,然而笑起来总有股痞坏的味道。
荆羡憋了半天,鼓起勇气:“今天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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