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灵枢颤抖着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一面签,一面拼命忍住眼泪。
Kevin和梁旭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安慰他:“不会有事,这很正常。”
两人对望一眼,又都缩住口。
房灵枢死命抓着邹凯文的手:“病危都下了……”
Kevin把他按在怀里:“宝贝儿,没有事,你相信我,手术中只要出现状况就要告知病患。”
梁旭亦在旁边恳切道:“楚教授和匡院长都是名家,他们不会出岔子。”
房灵枢要信又不敢信,想哭又不能哭,想冲进去看看房正军,又怕打扰了手术。
真是熬死人。
李成立是再也忍不住,他和房正军一起在华阳当兵,并肩共事这么多年。
——梁峰去了,房正军眼看着人也要没了,当年青春勃发的战友,就这样一个一个英年早逝。
心酸难言。
而他没有时间在这里流泪,他示意两个抹着眼泪的干警:“带梁旭起来,我们现在去贰零七。”又抖着声音嘱咐邹凯文:“你照顾好灵灵,实在不行就赶紧打电话让他妈妈过来。”
这就是预备着见最后一面的意思。
而手术灯还在亮着,那红灯就是最后一线希望,邹凯文知道,灯不灭,就是抢救还在继续,只要医生不放弃,以老房先生军人出身的体格,并不是没有希望撑下去。
他镇定向李成立道:“都交给我。”
李成立带上梁旭就往电梯走,尚未走出两步,陈国华迎面冲过来,大嗓门带着哭腔先问:“老房怎么样?”
他身后陪着医大附院的乔院长。
大家都不说话,李成立拭了泪道:“你不在贰零七,跑来这里做什么?”
陈国华大口喘着气:“我是来问你梁旭到底怎么办,情况又变了。”
“怎么回事?”
“我们解释了罗晓宁在做复健,在打点滴,罗桂双坚决不接受,他说三点半之前见不到罗晓宁,就挨个枪毙人质。”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呆。
连房灵枢也从邹凯文怀里抬起头。
“光带梁旭没有用。”陈国华满头大汗:“黄厅长让我来医院,看看罗晓宁能不能挪过去,再者你也拿个主意,现在贰零七旁边家属都闹开了。”
李成立停住了脚步,他一筹莫展——事态在半小时内急速激化,这是他原本就预料到的,但现在为难的是警方根本没有谈判的筹码!
“现在怀疑他手上一把不明型号的手枪,以及一把M3冲锋枪。”
——M3冲锋枪,这是Kevin曾经提过的,果敢军的常见装备。这个罗桂双真是有本事,居然还藏了武器。
房灵枢现在想起来为什么金川县没能搜出血衣和凶器了,拆迁的时候,只有一个地方没动,那是沙场村民因为连续不断的凶杀案盖起的一座庙。
众怒难犯,加上当地党群关系实在问题严重,这座庙就没有被动。
罗桂双这把M3,和当初的血衣凶器,应当都是藏在那座庙里!
房正军偷偷去搜过这座庙,被护庙的村民打得头破血流——这件事也没有声张,因为声张开来又是党群问题。
为着这个,房正军又和夫人吵了一架。
房灵枢眉头紧锁——手枪,M3,都是老式武器,但对付几岁的孩子是足够了。警方无法突围上楼,罗桂双用冲锋枪向下开火,为告诫警方,他把一个孩子放在窗户上。
清晰可闻的哭声从楼上传下来——从两点半警匪对峙开始,这个女童就被放在窗台上,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她没有喝水,也无处排泄,哭声越来越微弱。
事发在居民区,几乎可说是万众瞩目,所有群众都眼巴巴地看着,警方此时进退两难可以想见——罗桂双是策动了一切能策动的,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
哪怕群众不说什么,人质已经给警方施加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罗桂双两次向警方喊话,陈国华道:“所以黄厅才让我过来看看情况,罗晓宁就不能挪一下?”
“……”
李成立唯有沉默以对,陪同前来的副院长更是一句话都没有。
警方当然不敢把罗晓宁重伤的事情告知罗桂双,一旦激怒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挟持的七个人质恐怕是立刻送命。
说到底,他是要见罗晓宁。可罗晓宁根本不能离开呼吸机,他现在全身插满了管子,离开ICU就是立刻死亡。
哪怕给他带着氧气过去,人到现场,也只会弄巧成拙。
房灵枢忽然心中一动——大胆的想法,但此时也唯有如此一搏。
他快步将李成立拉到一边,轻声说了什么。
一面说,他一面比划,又把手机掏出来给李成立看。
李成立起初只是皱着眉听,看房灵枢拨弄手机,又露出惊奇的表情,只是眉头越锁越紧——一言听罢,李成立大声回绝:“不行!不行!”
房灵枢追上来:“现在没别的办法,罗晓宁半死不活怎么去现场?而且就算他去了又有什么用?我们能拿群众的生命来做谈判?”
“群众的命是命,警察的命就不是命?!”李成立又急又痛:“灵灵!这是拿命在赌你知不知道?罗桂双手上有冲锋枪啊!你爸就你这一个儿子,他现在刚下了病危,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弟妹交待?谁去都可以,你去我绝对不同意!”
房灵枢不肯退让:“你不许我去,为什么准许梁旭前往?我们干刑警的,职责不就是保护群众吗?现在有了危险,让群众挡枪?!”
李成立给他怼得哑口无言,他张嘴想说“他是罪犯”,又觉得这话政治不正确,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翻江倒海地在他胸口滚。
是的,就是因为房灵枢说得对,所以他恼怒万分。
理智上认同,感情上完全不认同,房灵枢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既是疼爱的晚辈,又是并肩的战友,他一个做长辈做领导的,怎么能看着他去冒大险?
陈国华闹不清他们在争什么,他焦灼地催促:“老李,你倒是拿个主意,半小时说过就过,到底怎么办?”
李成立毫无头绪,最怕亡命之徒,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他踌躇道:“安抚家长情绪没有?”
“……在跟家长谈话,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七个孩子,一个大的六个小的,家长都在和领导谈话,省厅和省政府的领导专程前来,就是来安抚家属的情绪。
六个小孩子的家长就不用说了,已经哭成泪人,大学生是河南人,家长还在路上,听说女儿被劫持,哭得连路都走不了,被人抬着往火车上赶。
罗桂双嚣张至极,在电话里毫不顾忌地告诉警察:“大的那个已经打废了,晚来一步,我不杀她,她也是等死,谁让她多嘴给小孩说话?”
——这是杀鸡儆猴,他不用再开枪示威,女大学生的性命就是倒计时的沙漏。
省厅领导只能含泪抚慰:“老乡,我也是河南人,你姑娘很勇敢,都是为了保护小朋友,是咱们河南的好女儿!你一万个放心,说什么我们也要把孩子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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