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沐熙反应更绝了:“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离开舅舅了,早说了我不需要什么爸爸,我只想跟舅舅在一起。”他软软说,抱著苏砌恒撒娇不放手,青年看著孩子的眼神柔和清亮,唐湘昔莫名不高兴起来,刻意提醒:“但你有爷爷。”苏沐熙:“我有外公、有妈妈、有舅舅……虽然有两个人过世了,可是舅舅对我很好,我不需要别人了。”“你这么小,怎知道自己需要或不需要什么?”“很多大人也不知道自己需要或不需要什么啊。”一大一小争辩起来,毫无违和,苏砌恒囧了,这到底什么情况?唐湘昔:“给我下来!”一副要决斗的态势。苏沐熙:“不要咧~”陆洐之被吵烦了,难得打圆场:“行了行了……你确定孩子是罗家的?”讲过一次的话,唐湘昔从不讲第二次,他说了,不信可以再验,毕竟他早安排好了,就算苏砌恒指定别间,他亦有法子搞定。陆洐之问苏沐熙:“你的意愿呢?”唐湘昔抗议:“孩子没成年,他说的哪能算数?”这点戳到苏砌恒痛脚,孩子现在依赖他,尤其唐湘昔看来就像个恶大官,问题五年、十年以后呢?那样庞大的家业、钱财……声名,谁不冀求?苏沐熙见舅舅沉默不表态,紧张了,委屈涌上,不觉哭起来:“为什么你们大人都不尊重孩子的意见?”孩子放大绝,除唐湘昔外众人安抚,苏砌恒更是诧异:这是苏沐熙首度表达真实意愿,他一直晓得舅舅在为他找爸爸,找得很辛苦,所以他乖乖听大人安排,可爸爸既然不在了,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最喜欢的舅舅?而且刚才陪他的叔叔告诉他,他是孩子,可以任性表达想法,即使错了,也没关系。“舅舅,我不想找爸爸,也不要爷爷,我只想跟著你,呜哇哇哇……”苏砌恒:“小熙……”他越哭越大力,哭得甚至呛了喉咙,一直咳,苏砌恒心拧成抹布,他不想这样伤害孩子,小熙一直很乖很坚强,这是第一次,他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不停Repeat表达自己小小的意愿:“舅舅,以后我保护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舅舅……你都没有问我,就要把我送人……”苏砌恒叹,“小熙,或许那边对你比较好。”罗家经商,资料显示底蕴不错,和唐家往来亦密切,尽管规模不可相比,可到底不差。这是他一路挣扎下来,给自己的结论。──为了孩子的未来。苏沐熙:“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我不想去啊,这位叔叔说了,这是我的权力,我可以争取。”他指乔可南。乔可南“嗳?”了声,继而尴尬,最后无奈。“偶尔你们也该听听小孩子的意见。”孩子心性敏感,尤其苏沐熙,比旁人聪颖,思考得多,他害怕成为负担,只能用他小小的脑子,天天变著法子装乖卖萌,唯恐遭到遗弃,他在长久累积压力下大哭一通,苏砌恒心疼抱住小孩,拚命安慰,领略自己在过程理最疏失的,就是小熙的意愿。因为对自己没信心,因为害怕选择,因为担心孩子将来埋怨他……可说到底,这根本是他一厢情愿的自私,他一直告诉小熙要给他找爸爸,孩子听了作何感想?是不是自己不好,所以舅舅不要我了?他平日那些坚强的、开朗的、不给旁人添烦的表现,不正是一种消极的争取?他不哭不质问,因为他不敢,把孩子逼到这种程度的人是谁?是他。苏砌恒难堪至极,他的不自信伤了孩子的心,可即便如此,苏沐熙依旧选择他,用他平素最不屑的方式──打滚撒闹,甥舅俩偶尔在商场看到,苏沐熙都会小大人似的嗤之以鼻,可智商再高、再成熟,骨子里他难道不向往?向往再怎样撒泼,都有人爱、都有人疼。他毁了孩子天真,可是,孩子要他。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该做个真正的监护人了,孩子哭、孩子闹,他包容、他疼爱,眼前高大的男人伤了他的心,可小小的孩子却补满了它。他感觉自己充满力量,足以抗衡,就像姊姊说的:不要小看血缘,它能给你许多力量。或许对小熙爷爷、罗盛父亲亦如此,但人性终归自私。生身父亲尚可谈谈,既然是爷爷,那便是三等亲,同样是亲人,小熙不要,他为何放手?他有义务给小熙一份安全感及保证。思及一切,苏砌恒加大力道,抱住孩子,首度展露坚决。“跟扶养相关的事,我全权委托陆律师处理。”不可否认,他还是变了。换作半年以前,他压根儿无法想像自己居然能在男人怒目注视下,坦荡忤逆他。原来,这才是平等。摘下玫瑰色眼镜,把对方当作跟自己一样的凡人,抛却盲目崇拜,众生一概平等,管你有钱没钱多帅多美,死后腐烂皆是白骨一具,没有谁比谁高贵。孩子的事没谈完,乔可南先抱走小熙。苏沐熙强烈的表态给苏砌恒打了一剂强心针,他眼神灼亮,终于不再迷茫,甚或自暴自弃。上天让他失去,同时令他得到,他已有这世上最好的美好,足矣。唐湘昔睇睐他神容变化,心慌难平。他从未对谁看走过眼,可唯独这只兔子,他捉摸不透,然而在床笫之间身体及灵魂趋于坦诚的变化、那样动人地唱“你要不要我”,全是作戏?这太不可能,唐湘昔反倒不信起来了。他冷静下来,决定深入了解事情全貌。“孩子的事由我负责。”唐湘昔道:“我收养他,成年以后让他选择,除此之外就只能打亲缘官司。”至于小鬼大了,要不要继续当他养子,那再说。他立场摆很明,苏砌恒势单力薄,即便有陆洐之一个打十个,他照样有一整个律师团,足以陪他们耗。苏砌恒错愕,他揣摩过最荒谬的:男人不理他,直接与他对簿公堂,争孩子扶养权,却没料过这么荒谬的──“我不懂……”唐湘昔:“有我护著,你不用离开孩子。”这是他归纳下来损伤最小做法:孩子依旧姓唐,也不影响他哥婚姻。他声名本就狼籍,不差多个私生子,况且这个私生子足够优秀。至于苏砌恒……多个枕边人兼保姆,更无不可,未来对这人腻了,唐家亦不差那口饭。何况两人之间一本乱帐,他还得跟他好好理算。苏砌恒显露茫然,看向律师,陆洐之咳了一声,道:“请让我跟当事人讨论一下。”唐湘昔走出事务所,下楼抽烟。他吞云吐雾,没回去,过阵子,苏砌恒携著孩子下来了。唐湘昔扯唇,掐灭烟,不无嘲讽:“不错啊,瞒得挺紧,难怪总不让我在孩子睡前去你家呢……”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苏砌恒看著这个他曾经迷恋过的人,掀唇:“罗盛……真是孩子爸爸?”唐湘昔手一颤,可仅一瞬,他永远不会让苏砌恒知晓事实。“我说了,不信可以再验,验到你信为止。”苏砌恒眸底微光消散,他敛目。“……不必了。”再验,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浪费那个时间金钱?唐湘昔谑道:“怎,很遗憾孩子不是唐家的?”“唐湘昔。”苏砌恒忽然唤他全名,黑黝黝的眼直视著他,毫无逃避。“我曾经……不,到现在依然很崇拜而且感激你。”甚至……喜欢你。或许掺了点爱。或许。“我们管它叫玫瑰的,即使它不叫玫瑰,闻起来也一样香。”苏砌恒引用莎翁《罗蜜欧与茱丽叶》名句,这是他上文学课背起来的,那时候感觉特别适合他对唐湘昔的感觉,至今依然。“所以这跟你是不是姓唐无关,你懂吗?”青年目光真挚,这种单纯情绪,唐湘昔不至于分辨不出真假。“我若不姓唐,不会拥有这一切。”尽管很多是他拚来的,可没有基础在那儿,很难达到如今的规模及境界。“跟你之前不谢天,好像有点矛盾。”苏砌恒不觉笑。于是唐湘昔没话说了。苏砌恒拎著孩子要走,唐湘昔制止,“去哪里?”“回家。”“带著我表侄?”唐湘昔想点第二根烟,可顾忌许多,将烟盒收了回去。“现在我们对孩子的身分是一致的,你是他舅舅,我也差不多,没道理孩子归你不归我,还是你想在法庭上解决这事?”孩子是苏砌恒罩门,苏沐熙立即抱紧舅舅大腿。“我不要跟这个人,他感觉讨厌死了。”“臭小鬼……”“小熙,不可以没礼貌。”苏砌恒先制止小的,再跟大的道:“你没跟他处过,孩子对罗家或……唐家,都没感情,若谈官司,我不一定会输。”“是你姊擅自隐瞒这件事,倘若罗盛七年前晓得自己有儿子,或许他不会那么荒唐。为母则强,为父一样,我们都不是当事人,七年前的事怎样发生,是错是对,谁都没判定权力……与其沉缅不同的过去,不如展望相同的未来。”唐湘昔说起道理总是一套套,能唬得人晕天眩地,他指著太阳说那是月亮,也无人会质疑。相同未来?苏砌恒差点笑了,是苦闷的笑。“哪有什么相同……”“孩子的未来。”唐湘昔:“他成绩优秀,跳级念小二对?比起台湾,国外自由环境更适合他。”不愧是他哥的孩子,撇除喜好,此事令他骄傲,唐家跳过级的也就只有一个唐小九,他们家若身分不够,就是看实力,即便私生子名衔不好听,也不是没有受重用的例子。“我收养他,全唐家都会是他最有力后盾。”苏砌恒不语,一旁苏沐熙看看舅舅,再瞥瞥这个……讨人厌的表叔?他想快快长大,实现和妈妈的约定,好好照顾舅舅,可是喜欢的人若不在身边,他努力又有何意义?“我很笨……而且吃很多,养我很贵的。”唐湘昔闻言大笑,“那你更该认我当爸了,唐家够你吃三百辈子。”嘤!苏沐熙快哭了,绞尽脑汁想自己还有何缺陷,他无助睐望苏砌恒,后者叹息。“给我们一点时间。”“跑路时间?”唐湘昔提醒:“演唱会门票卖出八成,歌迷引颈期盼……你现在可不是随便一个路人甲,最好少动歪脑筋。”“我知道。”那是眼下他最甜美的负担。“该做的我一定会做完,不会让公司赔钱的。”唐湘昔隐约觉得有一点不对,偏偏说不出,苏砌恒转身,跟孩子准备离开,唐湘昔骤然产生一念头,他不该问,可仍问:“你记不记得你那天在KTV,给我唱的歌?”苏砌恒一顿,最终开口:“……我忘了。”说完,他往前直行,并未回头。唐湘昔眄睐他背影,直到手机响起,转身接听,而同时苏砌恒堪堪回过头来──视线相差三厘米,终归是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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