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宪当事人的犯罪地位已从第二位降为倒数第二位,被指控的罪名也减了共六项,不得不说,这是汉海当地检察院对他不闹庭、不游行的特别优待。
但在法庭辩论阶段,傅云宪仍对汉海案做了全局性的辩护,首先就否定了整件案子的定性,他目视公诉席,笑笑说:“首先我得感谢在座的公诉人,虽然你们的公诉词又长又空洞,但在昨天的公诉意见中你们当庭撤回了对我当事人也就是被告人高蒙3项罪名的指控,至此,起诉书上,被告高蒙的罪名总共减少了9项,连最重要的‘涉黑罪’都已取消,只剩一项偷税罪,实在不可谓不慷慨。也怪不得人人都说我傅云宪是官派律师,是宋江,就凭这‘十罪归一罪’的旷世奇闻,我能不是吗?”
审判长提醒傅云宪,不要说与本案无关的话题。
“感谢审判长提醒,我正准备说些与本案有关的,”傅云宪说,“起诉书上的罪名一下增加,一下减少,这么如同儿戏般的增增减减,普通的邻里纠纷被黑化成了持械聚众斗殴,好好的农民企业家被构陷成了黑社会老大,反正强权就是一张网,兜进网里皆是鱼,管它证据充不充分,程序正不正义。”
在最高法、最高检、司法部领导共同坐镇的法院里,傅云宪厉声责问:“只是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即便今天的你穿法袍、持法槌,若明天这张大网从天而降,谁能幸免?!”
傅云宪在庭上所做的全局性辩护是至关重要的。他尽其可能地改变了全案的定性,为余下近百名律师的辩护奠定了基础。公诉人哑口无言,连因为减少起诉罪名而骂他是宋江的几名律师都统统闭嘴了。
“律师依法在诉讼每一个环节上较真、在案件每一个细节上挑毛病,有利于司法人员的认识,更符合事情的本来面目。”①
这是汉海案重审开庭的第三天,姜书记就记者对汉海案的提问,公开发表的讲话。
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参与汉海案甚至具有不当言行的律师都不会遭到“司法报复”,所有人都松下了这口气。
然而汉海案还没宣判,傅云宪就被带走了。
汉海案引发了司法界的巨大震动,一心要造大案、立大功的平巍为此丢了官,怀恨之下,就举报了傅云宪。
张仲良托人问傅云宪,要不要他回国来捞他出来。
英雄惜英雄,两位享誉全国的刑辩大状交情甚笃,但傅云宪轻描淡写地说,不必。
傅云宪“请”的律师是许苏,跌破了好些不知内情者的眼镜。
贺晓璞这会儿还关在看守所里,案子拖了半年多,一直没开庭。傅云宪让许苏去联系贺晓璞的辩护律师,让他检举自己立功。律师还替他们捎了话,说他媳妇儿快生了,孩子睁眼时应该看见爸爸。
贺晓璞哭得一塌糊涂。
傅云宪在最后关头解除了对许苏的委托。看守所里,他摸着许苏的脸说,关里头太没意思,我只想看看你。
傅云宪不要许苏为自己辩护,也不要任何一位律师为自己辩护。他的自辩非常精彩,也很幽默。他站在被告席上,还有心情调戏公诉人,他说,各位大概是中国最幸运的检察官了,你们面对的是身为被告人的傅云宪,而不是辩护人,希望你们肩负起法律授予你们的检察职责,不要辜负这份幸运。
听审的人都笑了。
其实没什么好辩的,能推翻的证据自然都被推翻了,剩下的证据都是铁的。案子审审停停,傅云宪在看守所里关了大半年,最后出了判决,判二缓三。
傅云宪离开看守所的日子,冬天刚走,雨季未来,是开春之后气候最爽人的一天。
许苏去接他,路上碰巧遇见了唐奕川,瞧着还是老样子,身板挺拔,又冷又傲。
许苏下车去打招呼,毕恭毕敬地管对方叫唐检。这份客气并不是忌惮对方的职务,因为唐奕川已经不是市检二分院的副检察长了。
可能是纸包不住火,他收买户籍民警伪造公民身份的事情曝光了,也可能是那天他在姜书记面前慷慨谏言,到底得罪了一些人。唐奕川成了S市历史上唯一一个出了任前公示却没通过试用期的厅级干部。
许苏已经知道了唐奕川与傅云宪的那些过节,也知道自己被对方利用着捅了傅云宪与贺晓璞一刀,但他对着唐奕川仍恨不起来。他依然奋斗在公诉第一线,守着底线,担着正义,案子办得不枉不纵,质量很高。
平日里见面的机会也少,两人就傅云宪的案子简单聊了两句,许苏便觉出唐奕川不一样了。以前的唐奕川像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剑,剑刃何其犀利,但现在的他温和不少。告别之前,许苏突然问唐奕川,是不是已经释怀了。
唐奕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还会盯着他,一旦他再违法,我就会不惜一切再送他进去。
“行,”许苏笑笑,“我跟你一起看着他。”
一直到两人分别,唐奕川都没提及傅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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