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杀手足无措之下,怒喝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阮情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赵杀,仿佛被负心人伤透了心。赵杀简直是焦头烂额,见阮情哭得站都站不稳了,迟疑地走回去,伸手在他腰上一扶。阮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两只手把赵杀推开,苍白小脸上全是水痕。赵判官低声道:“你哭什么,别哭。”阮情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赵杀替他擦了几下,手背也被沾得**的,尴尬劝道:“别哭,听话。”阮情脑袋里灵光一闪,终于想清其中一件伤心事,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地说:“你、你不肯亲我……”赵杀赶紧板起脸来:“胡闹!”话刚出口,见阮情又要落泪,慌得低下头,在他嘴上飞快地落下一吻,骂道,“好了。”阮情的眼泪霎时停了。赵杀只觉得颜面扫地,连耳根都在发烫。阮情倒是木愣愣的,魂魄都飘在半空,一个劲地拿小指摩挲他自己的嘴唇。赵判官连咳几声,使劲挤出一丝威严,沉声唤道:“阿情?”阮情慢吞吞地回过神来,看着赵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罩上了雾蒙蒙的一层水雾,娇声道:“王爷不肯抱我……”赵杀牙根发痒,暗道你想的抱法,和别人的抱法不大一样。虽然如此,仍是双手使劲,把阮情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阮情身形还未长成,赵杀这几步路走下来,并不算十分吃力,只是暗暗奇怪阮情浑身没二两肉,那身力气是如何使出来的。阮情彻底呆住了,双颊酡红,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杀。赵判官却是目不斜视,把他一路抱到床上,除了鞋袜,抖开被褥,掖好被角,这才说:“抱也抱过了,你学了一天,早些休息。”阮情心里极是欢喜,可人心向来不足,高兴了片刻,就开始责怪自己方才为何要说得那般文雅,连忙扯着赵杀解释:“我说的是嫖……”赵杀拿手在他嘴上轻轻一掩,冷着脸训道:“听话。”阮情不知为何,十分吃他这一套,静静躺在床上,红着脸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再亲一下。”赵杀那张刚毅俊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神色,见阮情一脸泫然欲泣,终于俯下身。阮情立刻生龙活虎地伸长了手,牢牢搂着赵杀的脖子,一口咬了上去。两人嘴唇刚一相贴,阮情就打了个寒战,连眸光都恍惚起来,仿佛等了许多年,突然称心如意,不由得拼命抱着赵杀又舔又啃,鲜红小舌朝赵杀口里搜刮。他哭得太久,此时一面亲,一面打着嗝,直到喘不过气时才堪堪分开。赵杀用手背遮着嘴,脸上也有些充血,等镇定下来,又低声劝了他几句:“阿情,你年纪太小,许多事上,我不忍怪你。只是好男儿当一身血气,志在四方,我留的功课,你要好好学,以后自食其力,闯出一番作为来。”他这番话,阮情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依言记住了。赵杀这才重新出了门,外头不知何时下起小雨来,细雨霏霏,洗得天地湛然如碧。赵杀冒雨跨过院墙,发现墙外立着一个人,不知道在那里枯站了多久,肩上全是细密雨珠。他走过去一看,才认出是许青涵。赵杀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说:“我好得很。”许青涵像是着了凉,脸色苍白,衬得那双眼睛幽深如寒潭,直愣愣地盯着赵杀的嘴唇。赵判官往嘴上一摸,登时疼得抽了一口凉气,指尖上沾着淡淡的血迹,怕是被阮情咬破了皮。赵杀吓得后退了半步,板着脸说:“一点小伤,用不着上药。”许青涵静静看了他半刻,才柔声道:“许某没有卑贱到这种程度。”说着,便在小雨中一步一步走远了。赵杀被他那句话弄得耿耿于怀,一连几天无心做事。偶尔叫大夫来,人群里也不见许大夫的踪影。赵杀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盼到手背上有了白桃花,忙马不停蹄去了许青涵的药园。这几日正赶上梅雨时节,狂风暴雨下个没停,芳菲春色被浇得七零八落,赵杀打着伞过去,一进院门,就看到许青涵白衣出尘,站在院里淋雨。赵杀吓了一大跳,跑过去一看,发现许青涵上上下下已经淋得湿透,浑身都渗着一股寒气。赵杀赶紧把伞往他头顶送了送,嘴里叫道:“许大夫?”许青涵一动不动,等赵杀连喊几声,这才转过身,往屋里走去。赵杀只顾着替他挡雨,肩头也湿了一片,见状跟了上去,沉声道:“许大夫,你这是做什么?”许青涵一路走到檐下,被赵杀拉住手腕,总算回过头来,朝他疏离地笑了一笑:“居然是赵王爷来了,真是稀客。”话音刚落,就把手慢慢抽了回去。赵杀右眼直跳,恨不得回到三生树下,看看自己又添了几斤情债,半天才道:“我来看看你。”许青涵轻声道:“我在园里照料药草,也好得很,不劳王爷费心。”他学的是赵判官几天前的口气,赵杀虽然记得许青涵刚才就踩在一株药苗上出神,药圃里杂草丛生,却不敢戳穿他,怔了怔,才沉下脸道:“这叫好?真是胡闹!”许大夫目光幽幽地望着赵杀,神色黯然:“有些事压在心里,简直喘不过气来,淋着雨才好受一些。王爷见过我这样的怪人吗?”赵杀在孽镜台前坐了二十年,志趣再离奇的鬼也见过,像许大夫这样,动不动在下雨天淋得一身浇湿、哭着闹着追赶马车的男鬼,实在是比比皆是。想到那些鬼统统是十六七岁、未及加冠的年纪,许大夫却足足要大上一轮,赵杀神情尴尬,咳了几声,才道:“大概是你、十分难过的缘故。”许青涵听到这话,却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自嘲:“我这几日天天淋雨,想见识见识得病的滋味,老天却连这点心愿也不叫我如愿。”他这般症状的鬼,赵杀也见过不少,比喜欢淋雨的还要年少,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赵杀犹豫半天,才试探着说:“你一身的水,先换身衣服。”许青涵低声笑问:“这世上谁会在乎我的死活?”赵杀几乎要报上自己的大名,但此事关乎颜面,想了半天,也只是含糊劝道:“总归有那么几个人。”许青涵连背都佝偻了几分,倚着门,满天风雨迎面而来,映得他一双眼睛里也是凄风苦雨,空洞迷蒙。赵杀看得于心不忍,把伞一丢,挡在许大夫面前,一身华服被泼得**黏在背上,一顿好说歹说:“我们先进屋里,换身衣服,好好说话。”许青涵抿着嘴唇,侧过脸去,始终不肯看他。赵杀把昔日一敲惊堂木,万鬼震慑的魄力都祭了出来,沉声喝道:“胡闹!”许大夫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几丝细雨恰好打在他莹白剔透的脸颊上,赵判官还以为惹哭了他,气势一泻千里,憋得俊脸通红,才把两只手狠狠撑在墙上:“本王问你话呢!”许青涵被他禁锢在两手之间,脸皮飞快地泛起一抹红晕。只是这点血色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许大夫又开始满脸落寞,摆出不搭理人的模样,轻声道:“王爷请回。”赵判官忍不住说:“你这人、当真冥顽不灵!”许青涵十指深深掐进掌心,低低地说:“王爷对阿情真是温柔体贴,一个劲地夸他漂亮、聪明……我却是冥顽不灵。”赵杀听他说得这般黯然神伤,心口跟着泛起一阵凉意,懊恼道:“许大夫──青、青涵!”许大夫把赵杀猛地推出四五步远,就想进屋掩门。赵杀身为鬼判,最爱结交的就是许青涵这样清雅无辜的圣人,每回看到许大夫,三魂七魄都欢喜得敲锣打鼓,方才那几句狠话,本来就说得勉强,等看清许青涵是何等的伤心憔悴,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不由自主地去牵许青涵。许大夫正在气头上,一身的肃杀寒气,赵杀牵他一次,他就甩开一回。赵杀被他连着甩开几次,臂膀都酸了,咬着牙,低声下气地说:“我不碰你就是。”许青涵冷着脸回过头来,恰好看到暴雨寒风斜飞入户,把赵杀淋透了,威严蟒袍紧紧贴在身上,衬得他宽肩窄腰,男色可餐。许大夫才看一眼,就有些失神,等到多看几眼,连态度都缓和了不少。只可惜赵杀吃一堑长一智,当真没有再去牵他,闷声说:“衣服不换便不换,我这回来,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许大夫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恨不得重来一次,适才只做做样子,人失落之下,连赵杀说话都只听了个七八分。赵杀把地上的伞拾起来,率先走到檐外,看许青涵还站着不动,只好说:“走,我保证不碰你。”许青涵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一跤。赵杀本来要扶,怕许青涵心生厌恶,又把手缩了回去。这下许大夫更是眼睛发红,一个劲地盯着赵杀看。赵王爷始终和他隔了三拳的距离,远远地替他撑伞,自顾自地招呼仆从去套车备马,将许青涵送到马车上,自己这才抖抖身上的水珠,慢慢坐进车里。赵王府财大气粗,马车里也装饰得富丽堂皇,铺着大红厚毯,当中小案上摆着瓜果蜜饯,偏偏许大夫如坐针毡,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赵杀。赵判官浑然未觉,在前面撩开车帘指路,时不时用手指把湿透的额发往后捋去,许大夫看得心怦怦乱跳,见车抖动得厉害,瞅准时机,往赵杀身上一倒。赵杀连忙朝里面挪了挪,坐到角落,人愧疚道:“这里位置不大,委屈你了,我尽量坐远些。”许青涵脸色惨白,眼睛里雾气蒙蒙,直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从碟里拈起一颗葡萄送到嘴里,连葡萄都是酸的。马车颠簸了一阵就停了下来,赵杀撑开伞来,招呼许大夫下车。眼前是一间刚刚竣工的医馆,灰墙青瓦,门匾未题,推门进去,院里空无一人。赵杀领着许青涵逛了几圈,自己也颇为满意。论环境,院外种了不少青竹,后院还另辟石亭水池;论水准,药房药柜里药材齐全,各种刀针火罐单挑最好的配备。如泼雨势中,偌大医馆巍巍而立,不枉他白日叫工匠赶工,半夜让小鬼砌墙了。许大夫本来看得出神,暗暗猜测是哪位大夫这般有福气,直到两人行到堂屋,看到二十来幅名医画像,都是平日围在赵杀身边的那些大夫,当中那幅馆主画像清雅出尘,不是自己又是哪位。赵杀本以为许青涵定然高兴,有些矜持地一摆手:“这医馆送你。”可回过头来一看,却发现许大夫满脸悲恸之色,人也摇摇晃晃。他吓了一大跳,愕然问:“许大夫,你怎么了?”许青涵扶着一张交椅的把手,慢慢瘫坐下来,半天才问:“王爷心意已决了?”赵杀沉声道:“那是自然,就等你给医馆题个名字,好找些人来舞龙舞狮,放鞭炮,热热闹闹地开张。”许大夫颤声笑道:“王爷……好大的手笔。”赵判官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事在伤心难过,绞尽脑汁地宽慰道:“虽然是我掏的钱,但什么事都是由你做主,要是遇上庸医,尽可以去换,爱免去谁的药钱,就免去谁的药钱。”他这样温和地劝了一阵,许青涵却像是更伤心了。赵杀束手无策,正想问问他今日雨势这般大,是想住在馆里,还是随他回王府,就听见许大夫低声道:“我跟王爷讲一个故事,请王爷替我参谋参谋。”赵杀一头雾水地应了,许青涵出了一阵神,然后才道:“我同乡中有一位赵姓富商,喜欢的是一位女大夫,可惜流水无情,思慕了几年仍是没有结果,便找了一名风尘女子回家,想要激一激心上人。谁知相处之间,渐渐发现风尘女子有千般好处,原来世事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赵杀虽然觉得有些耳熟,不过还是尽心尽力地劝道:“正是如此。”许青涵闻言又是轻轻一颤,嘴唇发白道:“到了这个地步,那名大夫才察觉自己动了心,以为两心如一,强行……强行与富商欢好。谁知富商不但不肯回心转意,还买下一处医馆,拿来做分手钱。”赵杀摇了摇头,感慨良多地叹了一句:“也是一位可怜人啊。”许大夫颤声一笑,只问:“王爷以为,此事当如何是好?”赵杀仔细想了一想才说:“不如效仿娥皇女英,都收入房中,一双两好。”许大夫急得面红耳赤,猛地站起,大声道:“那怎么成!”赵杀不明所以,眼睁睁看着许大夫眼角闪过一点泪痕,慢吞吞往堂外走去,只道:“王爷回去,我再去淋一淋雨。”赵杀赶紧去拦他,许青涵这一回倒是见好就收,随赵判官抱了个满怀。赵杀单手箍着他的腰,劝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冒犯了,急忙分辩道:“许大夫,我都是无心之举,只要你冷静下来,我就把手松开。”许青涵抬头看看檐外,虽有狂风暴雨,哪里及得上赵杀怀里舒服,竟怔怔道:“王爷松手,不必管我的死活……”赵判官吓得又搂紧了几分,语气愈发懊恼:“也对,你这样清高淡泊的圣人,送车送房实在是辱没了你。”徐大夫再如何心灰意冷,也被他抱得死灰复燃起来,试探着问:“王爷把医馆给我,不是让我搬出王府?”赵杀喃喃道:“那是当然,你说想悬壶济世,我才……”许青涵总算明白过来赵王爷是在投他所好,一颗心从谷底骤然升到云霄,人简直回不过神。只是他这样魂不守舍地一站,檐外大雨又淅淅沥沥、惹人愁思,落在赵杀眼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许大夫与他身高相差仿佛,腰却这样瘦,一定吃了不少苦。许大夫一双眼睛空空洞洞,定然伤透了心。许大夫还喜欢淋雨,只怕是气出了疯症。赵判官越想越是后怕,把这些天的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想到许大夫几回情绪大变,都是和上不成药有关,忍不住问:“你这般生气,是因为上药的缘故吗?”许青涵仍在大喜过望,闻言微微一愣。赵杀见他一副被人戳中了痛处的模样,心里顿时十分笃定。之前找了二十来位大夫看病,许大夫就常常强颜欢笑,后来嘴唇破了皮,许大夫上不成药,连眼眶都红了。想来他是把治病救人看作是头等大事,这般仁心仁术,当真是令人动容。赵杀想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松开许大夫,坐到一张交椅上,拿指头摸了摸嘴唇,只道:“我让你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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