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道格和冯单击毙了几只冲过来的怪物,boss已经死了,这些东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确切地说,是策划组不知如何是好。
白敬安拽着夏天来到监牢前,这里现在已变成了一排临时牢狱,外面挂着封装仪,破旧不堪,不知有几个能用的。
除了刚才关他的,还有另一间也处于封闭状态,用的是同款封装仪,表层是强化合金,密码开启,典型下城款。
白敬安走过去,一把扯掉外壳,重接了两处线路,能量网闪了两下就消失了。
他拍回合金盖,把夏天拽进牢房。艾利克坐在里面,旁边躺着那个失去双腿的重伤号,事发紧急,他居然顺手把这人也拖进来了。
白敬安把夏天放在墙边安置好,道格和冯单也闪了进来。两秒之后,封装仪里的回路激活,能量网闪动了一下,再次闭合,把爆炸、烟尘和怪物挡在了外面。
监牢总是躲藏的好地方,这是在下城生活无数黑暗的小窍门。
而牢狱之外,地狱之火修理厂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地狱,爆炸还在继续,无数变异生物、死掉的杀戮秀选手、仪器的碎片和那变态的尸体在燃烧,变成灰烬。
艾利克抬起手,丢了个简易的医疗包过来,上面沾了不少血。他一直没用,大概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但到了现在,策划组也没什么招了,一切沉寂了下来,这场秀终于将要结束。
白敬安在夏天跟前蹲下,帮他处理伤口。
道格本来想去帮忙,不过看白敬安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觉得还是算了。反正既然他跟夏天搭档,处理伤情应该很熟练才对。
夏天靠墙坐着,没倒下去,他这种人总是尽力避免倒下,大概连死都想能站着。
他脖子上还残留着锁链,白敬安冷着脸把刀子插进去,撬开锁,把链子远远丢开。
然后他割开夏天的长裤,查看伤口。那人左腿里还残留着半截碎掉的铁片,白敬安小心地按住他的脚踝,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表示这会有点疼。
夏天眼神灰暗,看不出在想什么。
白敬安把铁片拔出来,夏天身体绷了一下,仰起头。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后脑撞在墙壁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白敬安尽可能轻地给他缠上治愈绷带,在这种伤势下,顶多也就是能止点疼,效果有限。
他割开他另一边的裤脚,夏天说道:“小白。”
白敬安抬头看他。
夏天说道:“好疼啊。”
他声音很轻,带着鼻音,像是在撒娇。
白敬安觉得胸口有什么全堵在那里,但又不知道能怎么办,他说道:“你刚才不是很硬汉吗?”
“我好疼。”夏天说。
“我知道,就快……就快结束了。”白敬安说,“我会照看你的。”
夏天看了他一会儿,用完好的那只手碰了碰他的头发,仰头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白敬安帮夏天处理好伤口,在他旁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右侧的肩头重了一下,那人朝他这边歪过来。白敬安浑身都僵住了,直到感觉到夏天的呼吸拂过皮肤,才慢慢松下那口气。
他当然不会死,这么紧张不合逻辑,但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战斗还是电击,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双手紧紧相扣,仿佛还在渴望攥住一把枪或刀子,摧毁什么。
牢房里一片寂静,白敬安看着外面,火焰已经烧尽,秀要结束了。
而他将迎来一场狂风骤雨。
夏天是被抬出去的,和第三轮结束时一样。
整个舞台灯光大亮,激昂的音乐响起,让尸体和灾难都显得虚假。但白敬安刚刚经历过,确定这一切再真实不过。
医疗人员、记者、形象策划和有特许权的粉丝涌进场内,在残骸与尸体间走动,一张张面孔如同上城漫天闪亮的粉尘,带着兴奋与狂热。
几个医疗人员围着白敬安检查了一会,说电击这事儿可大可小,考虑到他有旧伤,建议详细检测一番,白敬安说他一点事也没有,只想快点离开。
他觉得筋疲力尽,上城的繁华与喧嚣掺杂进大屠杀的残骸中,尸体有序收殓,炸毁的东西踢到一边,进来的人们一个个衣着鲜亮笔挺……场景让他反胃。
医疗部门抬走了艾利克和那个重伤号,道格也在旁边接受治疗,冯单按形象策划的要求站在他旁边。两人看也不看对方。
白敬安一直关注着夏天,那人已没了意识,脸色苍白地躺在毯子里,白敬安很难移开视线,好像那人是这个荒唐世界唯一的支点。
他看着几个医疗部门的人手脚利索地给夏天处理伤口,一个女孩处理腿伤的时候哭了出来。
但他们没把他送去医疗舱,说是还有个赛场内采访。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在围着白敬安问问题,问题大都是关于终场攻击的,而且听上去官方把他的伤势夸张了一番,大概想要落难英雄的效果。
灰田匆匆赶到,带着严重的黑眼圈,看上去很久没睡。
白敬安站在夏天旁边,听她快速介绍情况。他觉得自己的表情太杀气腾腾,但一时又收敛不下去。
“这场秀的主题,从‘N区大屠杀里发生的猎奇黑暗之事’,变成了‘复仇之战’。”灰田说。
照她的说法,策划组之前那套是彻底不能用了,之前所有宣传走的都是黑暗猎奇风,而到了现在,根本没有实现它残酷的预告,倒得了个相反的结果。
于是铺垫出了另一个超出了舞台之外的强大主题:复仇。
毕竟,上城粉丝个个都知道策划组那套招数,无论是临时改变建筑格局,或是状似偶然地废掉选手,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反正就是不惜代价让剧情朝着策划的方向发展。
而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主办方在地狱之火修理厂给夏天他们使了多少绊子,这个boss根本不是用来打的,而是个典型的“黑暗寓言”式怪物。那是一种无论你有着怎样的力量、动机和美德,都无法对抗的恶意的现实。
而这个怪物被干掉了!
简直不是大快人心可以形容的。
策划们见风使舵,迅速改变了宣传策略。
他们一点也不介意往自己身上抹黑,只要能衬托出英雄的光辉,并让观众掏钱。
整条剧情线变成了面对黑暗执着的抗争,显得热血而壮烈。尤其是最后夏天和白敬安伤痕累累,用一颗点三二的子弹干掉boss的地方,让人热血沸腾。
这年头,任何事都不要想挡在浮金电视台狂欢花车的路上。
“复仇原则”迅速变成了一个流行词,上城四处可以听到这句话。秀的购买率比预期超出了三十个百分点,并且还在持续上涨中,主办方数钞票数得喜笑颜开,一点也不介意被当成魔王踩在脚下。
数百年来,资本这一庞然大物朝着利益盲目移动,发展到现在,上世界人眼中已一切皆是虚假。
死亡像个游戏,情深意重的爱侣多半是在对台词,而且……这年头你不愤世嫉俗一点都不好意思见人。
而夏天和白敬安这事儿的惊人之处,在于它是真的。
这两个人以他妈的惊人的武力值,和极度的偏执,改变了整个秀的主线!
白敬安随时关注着旁边接受治疗的夏天,秀结束了,但这是上世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盯着那些人给夏天清理伤口,查看骨头的情况,注射药物。有人拿出针剂来,一群记者摆好姿势,白敬安说道:“这是什么?”
“精力剂……”医疗人员说,在他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接着他立刻指着旁边的人,说道:“他们有些问题想问他。”
“他需要休息。”白敬安说。
对方看看他,又看看夏天,白敬安把手放在夏天肩膀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朝他说道:“你们要问什么?”
在白敬安的目光下,医疗人员怔了几秒,小心地把针剂放在旁边,朝后面几个节目组的人说道:“夏天伤得很重,不适合用精力剂。”
一圈人看着白敬安守在夏天旁边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站在后面一个策划也看着他们,这时突然说道:“那就不用了,上面有些问题想问他,我也知道他现在情况不好……我很抱歉,有时候我们就是这么……”
他突然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干得漂亮。”
他是个长相阴郁、嗑药过度的家伙,白敬安认识他,叫许长信,是《天空视点》的总策划。
当他笑起来,露出一丝明朗的东西,人们才发现他年龄并不大。
灰田正在和白敬安说通稿的事,他一眼扫过去,看到她手机里定格的视频,是他和夏天靠墙坐着的样子。夏天靠在他肩膀上,很放心地昏过去了。
而自己侧头看夏天,表情……
白敬安想这该是他觉得恐惧的东西,最终仍然有什么抓住了你,可怕的是你根本不想挣脱,还不切实际地想为此对抗全世界。
灰田有点尴尬,朝他露出一个有点伤感的笑容。
“我想浮金电视台的杀戮秀把我也变成付费观众了。”她说,“杀戮秀里从来没有任何事打动过我,这只是场资本的游戏,感情是娱乐中的数值。我没什么亲密的人,生活无非就是混日子,我从没真的觉得这年头有人会为别人做这些……但真的有人会,不是吗?”
她的笑容更大了一些,透露出旧日纯真的意味。
她低头看视频,说道:“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白敬安看着她,她说道:“提醒我们曾忘掉的。”
到了现在,夏天和白敬安的关系,仍在朝着团体赛总导演雅克夫斯基最初设定的方向继续发展。
他们从不对盘的战友开始,慢慢了解彼此,并成为第三轮的最佳搭档,然后理所当然地把“家人”的关系纳入其中。
第三轮结束后,形象策划部门让夏天因为“公司暂时腾不出房子”住进白敬安家,并加入迪迪这个角色。
现在,这段“亲人”的关系在黑暗杀戮秀巨大的压力下,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用雅克夫斯基的话来说,偶像的本质是模仿,人们在杀戮秀的选手身上寻找情感和意义,所以,你得寻找感情共鸣最大的设定。
没有比对亲人、治愈、扶持、帮助这一套需求更巨大的市场了。毕竟,这是根植于人类心中永恒的情感——在人世间拥有真正的联系,有土地扎下根来,在黑暗中有东西可以凭依,也能成为别人的依靠。
要知道,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在黑暗中摸索,寻找对自己有真正意义的人际关系。
人世混乱而巨大,没有这些,你怎么才能活下来呢?
只不过,现在夏天和白敬安已不光是“在混乱的世界中相依为命”了。
他们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却又是两个杀神,不惜一切保护对方,直至完成了一场根本就是疯狂的复仇。
雅克夫斯基这片“黑暗中互相守护的微光”发生了一个变调,成为了一束强光,在这片浮华的世界下鲜血淋漓,却又光芒万丈。
直接把纪念秀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没人能无视这种诱惑,这商品血淋淋的,却光芒四射,散发着无可抗拒的诱人气息。
如杀戮秀团体赛里总导演雅克夫斯基所说:有一些商品,人们非买不可。
作为一个酒鬼,他能坐上真人秀界策划的巅峰王座,绝对是有充足理由的。
2.
白敬安守在夏天旁边,接受几个同时进行的采访,一半的人在问终场时的绝杀,还有人问他看到夏天被钉在轮床上时的感觉。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问话,他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又看了夏天一眼,那人在止痛药下睡得很沉,呼吸平缓,有一张年轻帅气,笑起来阳光灿烂的脸,好像从未遭受过苦难。
“你是怎么知道封装仪位置的,能这么精确地——”
“对拟态螅的攻击——”
“这绝对不是教学软件里的技术,你肯定真的碰到过——”
“但你的履历很干净,太干净了!”
“当年白林在N区大屠杀里——”
那名字让白敬安侧了下头,但没听清具体问的是什么,这时一个极度兴奋的声音问道:“你姓白,是不是就是白林的那个白?”
旁边人的动作全都停顿了一下,周围吵闹声安静了一半,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倾听之后的发展。
白敬安朝那方向看了一眼,此人显然不是凭空发问,他手里拿着个折叠屏,似乎刚收到一封邮件。
这事儿果然早晚要被扯出来。
“真不敢相信,这种事一直没人发现!”那人叫道,“我就说一直觉得你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旁边的人一把把他手里的平板拿过来。
“我们几个策划从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就觉得你样子很熟,肯定在N区大屠杀里见过。”那人接着说道,“他从头到尾搜了一遍,根本没有,直到刚才有人觉得是不是想岔了,所以查了您全部的背景资料——”
那个平板在一群人里快速传递,人们一个个脸色震惊又肃穆,还没拿到的人专注地听他讲话。
“一直都写在你父亲的档案里!”那家伙激动地说道,“他的杀戮秀登记,真不敢相信!他父亲是白安,哥哥是白自明!”
他看上去像是哪个公关部门的策划,打扮得衣冠笔挺,样子与其说是兴奋于发现了大新闻,更像是见到偶像,眼中一片狂热。
旁边一个不明所以的医护人员问了句:“那怎么了?”
“白林的父亲就是白自明!”他叫道,“你是白林的……堂弟?!”
他声音颤抖,好像在说一件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事,说到“白林”和“堂弟”时,语气让白敬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句子,但涉及“白林”一切都变得不同,如同笼上一层圣光。
那人说完,周围一片寂静。
那是一种爆发前的安静,所有人都一时找不到语言,脑子里在疯狂思考这代表了什么,要怎样理解,又要怎么跟别人说。
白敬安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他从赛场上下来时觉得没什么可畏惧的,但这个……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说真的,上世界的血缘关系很松散,白笑齐跟老家已久不走动。考虑到那里八年前就变成怪物乐园,老家连个影子都没了,根本没人在类似的事上费心,这么多年来,上城没注意到也是有理由的……
“我就说……”那位不知名的策划说,“您杀拟态螅那手,您走进火焰里的时候,那个气势——”
他激动得有些哽咽,白敬安有点怕他真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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