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早些时候王妃发很大的脾气?王妃一直大方得体,待人温和,怎么会突然在这种天儿罚跪?也不知道谁这么不长眼。”丫头水莲偏头看一眼冰天雪地里跪着的人影,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嘟嘟囔囔,“湘廊又不是年年下雪,今年怎么这么冷?”
一旁的红袖压低声音,“今天的事你还没听说吗?冬青教训了外院的一个丫头,结果王妃大发雷霆,训斥冬青恃宠而骄,借她的名苛待下人,罚了冬青跪在门前,都过去好几个时辰王妃还没让她起来呢!”
水莲睁圆了眼睛,“冬青?是那个冬青吗?”
“不然还能是哪个冬青?咱王府有几个唤冬青的丫头?”红袖白了水莲一眼,“原来王府倒是还有一个冬青,只是王妃进门后,因为冬青跟她身边的陪嫁丫鬟同名,把原来的冬青给送走了,现在湘王府就一个冬青。”
水莲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没想到,王妃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罚冬青在大雪天里跪这么久。咱王府谁不知道冬青对王妃忠心耿耿,王妃特别宠冬青,冬青说的话王妃都听得进去,连与冬青同名的丫头都被王妃送出王府了。这种天气再跪下去会出人命?大伙都说王妃是笑面虎,绵里藏针,但是应该不至于要了冬青的命唔……”
红袖赶紧捂住水莲的嘴,“嘘!你不要命了?若是要主子听了去,你就是十条小命也保不住!主子的心思谁猜得透?冬青狗仗人势,咱们在她手底下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她倒霉了活该,你莫要多嘴。”
“我就是好奇,这里面没有别的猫腻吗?红袖姐姐你就给我说说嘛,我连王妃的院子都进不去。”水莲拉着红袖的袖摆,她是浣衣房的婢女,见不着什么趣事。
“真拿你没辙,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四处说。”红袖凑近水莲耳边,“王爷相中了冬青,向王妃讨要来做通房。”
“原来如此,王妃这是找借口敲打冬青呢。”
红袖顿了顿,“王妃脾性这么好的人大发雷霆也不是没有道理,除去成亲之前,自王妃进门半年左右,王爷就收了四个通房,更别说现在又看上冬青,冬青容貌身段都不是别个通房能比的,换做脾气再好的主母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冬青能听到不远处的窃窃私语,听不真切却猜个大概。
在高门大户混迹久了,个个都是人精,捧高踩低迎新送旧皆司空见惯,之前她不讲情面,树敌众多,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别人之所以没有上来当面奚落一番,是因为担心王妃对她恩宠犹在,她翻身之后她们不好收场。
冬青也是这么想的,从前她只是瘦骨嶙峋的小乞丐,与身为官家小姐的二姑娘毫无干系,二姑娘却愿意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如今又多了十年主仆情分,二姑娘又怎么会让她冻死门前?
多年前柳家二姑娘柳飘云一个肉包子,救了冬青一条命,换来一个死心塌地的忠仆。
冬青从六岁就跟在二姑娘身边,为二姑娘在长辈跟前争宠,为二姑娘在一众姐妹里争地位,为二姑娘俘获有权有势的如意郎君,为二姑娘教训所有存有二心的刁奴。
人尽皆知,冬青为了王妃可以不要性命,如同疯狗。因此冬青也是湘王妃身边最得宠的大丫头,冒犯冬青等同于冒犯了王妃,湘王府的老人都得给冬青几分薄面。
湘王府所有下人和通房见了冬青皆客客气气称呼她为青姑娘,笑脸相迎阿谀讨好,始终没能在冬青身上敲开一丝裂缝。
冬青心里门儿清,她在别人眼里只是湘王妃养的一条恶狗,指哪咬哪,并没有人真正尊重她,真心对她好的也许只有二姑娘而已,她又怎么会做有损王府利益的事?
那个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攻于心计的湘王妃,会关心她饿不饿,冬天冷不冷,有没有心上人。有谁家主子夜里起来给一个丫头盖被子?愿意让婢女与自己同床?
大概没有,只有她家二姑娘会如此待她。
冬青并不在意背上恶婢的骂名,二姑娘待人温和但是不傻,谁好谁坏看得清,此次的罚跪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让那些想爬床的婢子好好掂量,哪怕是身边最宠爱的大丫鬟,也不能与王爷有任何牵连,何况无足轻重的丫头们。
冬青抬眼看了看红木雕花的门,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跪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洋洋洒洒的冰霜凝住了睫毛。
房门依然紧闭,没有一丝要打开的痕迹,冬青嘴唇青紫,瑟瑟发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第一次在柳府门前遇到二姑娘的情景。
那时依然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六岁的冬青又冷又饿,倒在柳府门前就没能起来,准备躺在地上等死,她太累了,短短六年人生,却仿好似过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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