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炳胜心想,这事说在前朝,谁敢信呢?皇爷对亲儿子们的关注,竟比不过对一个年轻的臣子。
新泰帝是个勤恳爱民的皇帝,大朝小朝从不会请假迟到或者早退。等到他和吴炳胜都去朝上了,福宁殿上下便都松了口气,才开始属于下房的早晨。
酉时一刻,仪鸾卫和鹰羽卫的人已经会合在校场开始晨练了。
这事说来有趣,分明一起训练,进而选拔进两卫,但仪鸾卫和鹰羽卫天生就互相过不去。仪鸾卫瞧不上鹰羽卫从事的藏头露尾的行当,鹰羽卫也看不惯仪鸾卫的花花架子孔雀屁股,再加上后期仪鸾卫进来不少勋贵子弟,就更加从阶级上势不两立。
秦凤池一贯懒得理会这些内斗,要是闹大了,才会各打八十板子,扔进校场狠狠操练,练去半条命,人也就老实了。
“歇————”校尉官在旁喊间歇。
一群年轻人立刻都瘫了下去,头挨着脚,谁也没力气嫌弃谁。校场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喘气声,连抱怨都且没劲。
秦凤池就在校场外树荫底下,歪靠在一把圈椅里,神色漠然地看着手下这些人躺尸。
他是瞧不上这些人的。
目前场院里的这些人,都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那群人了。他们当初那群人,在皇爷登基的十年间,慢慢地消失在了场院里,新的代替了老的,更多的人充实了场院,渐渐就没人记得那些面孔了。
但唯有他知道,鹰羽卫最早应该是个什么样儿。
就像吴炳胜有同窗,他也有。
他只大概知道,有几个进了九府衙门,还有几个去了各地驻军,剩下一些人分散去了海外各藩属国,只是这些人都改头换面,即便是面对面,他恐怕都认不出来。
去岁,他在皇爷的默许下终于得以查了密卷,发现这些同伴中数年下来已经死了八人。此八人,是最少经过十年的训练,从皇爷登基之前就开始豢养的鹰羽卫探子。若说本领,与他也可说是各有千秋。
可又能如何?
秦凤池从来也想不通为何当初留下的是他。
既然想不通,便也罢了。毕竟比起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去其它地方,他还是不想那么辛苦的。占了便宜千万别卖乖,这种道理不懂的是傻子。
“从现在开始,每半旬合训一次,”秦凤池开口,“鹰羽卫每月内试,排名靠后者,笞二十,加练三天,年底前给我一个三十人的名单。”
校尉官恭敬应了:“是,这事交给属下。”
一听就知道要名单是要年前巡哨了。
仪鸾卫的人员和工作都简单透明,高度一致,鹰羽卫则不一样。他们鹰羽卫每半年有一次小范围巡哨,到每年的年底,各地封衙之前,还有一次大范围的巡哨。
这工作便是鹰羽卫存在的理由。
校尉官又道:“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秦凤池一想到要去见新泰帝,心情顿时不美。
他磨磨蹭蹭站起来,掸掸衣服,又扶扶帽子,问校尉官:“我瞧着怎么样?”
校尉官心底偷笑,表面一本正经地打量:“大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无可挑剔。”
“瞎说。”秦凤池故意斥道,嘴角却不动声色地勾起,。
他心想,说得不错,本使就是如此。
好词。
校尉官一脸坦然,没觉得自己馋颜媚上。
您瞧这青年人,身材高挑,气质挺拔;再瞧他乌发雪肤,清凌凌的眉目;您再通身儿地看一看他,这么一身大红的通袖曳撒,乌黑的腰封束起一把劲瘦好腰,金线蟒纹勾勒出了权柄富贵!
赞一声龙章凤姿,何过之有呢?
要他说,这整个朝堂,比得过他们都指挥使这样貌的,实在没有。也难怪皇爷那样公正无私的人,也偏爱他们都指挥使,看着就赏心悦目嘛!
当然了,大人虽美,也如洋金花,剧毒。
秦凤池带着秦松去了后宫,他本有特令,可以不经通传直接面见皇帝,不过这特权他从没用过,一直老老实实地走程序。
新泰帝等他二人叩见行礼,就吩咐人搬了椅子。
秦松还是头一次面圣得到赐座的,激动得小脸通红,坐下去就跟椅子上长了钉子似的,拼命忍着不动。
秦凤池不管他,认认真真地汇报自己这趟人情之旅。
新泰帝模样很微妙,乍一看不过二十七八,偏偏眼角略有几丝纹路,于是显出了些年纪。但总体来说,是个气质端华长相清俊的男子。
他单手撑头,神态极专注地倾听秦凤池说话,脸上时不时露出沉思的表情。
这是一位让人不易生出威慑之感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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