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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已届深夜。

对大都市来说并没有所谓夜晚与白昼的区别，就算日落，灯光也会接替照亮整座城市的工作。车如流水奔腾在街道上，两旁招牌和办公大楼里尚未歇息的日光灯映出里头正埋首于工作的身影。

洪婉清揉了揉脖子，痠痛的感觉却没有退去，依旧密密地啮咬着僵硬的肩颈。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左手边的咖啡已经凉了，沖泡式咖啡淡淡的香气也早就消散在空气中。

「主编，稿子审完了……我先走了？」她有气无力地向精疲力尽的主编报告。对方只是紧盯着电脑萤幕，手上打字的速度完全没有减缓，「主编？」

「我有听到，」他皱皱眉，声音有些沙哑，兴许是今天过度使用喉咙的缘故，「把稿子传给我吧，谢谢妳。辛苦妳了，路上小心。」

「您也辛苦了。」

和办公室里仍在奋战的同事们打过招呼之后，她只身一人离开大楼。还是和早上一样的车水马龙，却因为黑漆漆的天色而比白天多出了一丝沉郁的味道，连带人也越发疲累。

公车上人没有很多，但没剩几个座位，仔细想想到家也用不了几站，她索性倚着栏杆站着，凝视着窗外的风景，一片滢滢的蓝和一潭墨色又毫无预警的浮上心头。里面有喜悦是无庸置疑的，而阴郁和複杂是她所不理解的，隐约想起有几种情感似乎可以核对得上，只是没能解释得清，只能作罢。

车程不长，至少不够让她分析完那双眼睛。

马路上来往的车灯将流动的灯光投影在她身上，明灭不定，像她飘忽的思绪。

她仰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大厦，不知怎幺的，回想起上午那场草草结束的会面，心底隐隐有些后悔。『如果没有紧张地逃跑的话……』这样的想法浮现之后，很难再沉回心湖底部，只能放任它在湖面飘荡着，撩动出一圈圈涟漪。彷彿呼应着心脏跳动的频率，鞋跟敲击着地面的节奏急促而混乱。

明灭的灯光，映出微微泛红的脸颊。

※

「我回来啦。」简单地打过招呼，趴在沙发上兀自沉浸在手机游戏里的妹妹只是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跟平常一样一边注视着手机一边偶尔瞄一眼电视，忙得不亦乐乎。

电视的声音对于耳朵已经遭罪一整天的人来说实在刺耳过头，她随手把电视关掉，引来妹妹的怒视。

「干嘛啊姊！」洪婉扬压低了声音，总算是还记得现在已经到噪音管制的时间了。

「妳是要玩还是看电视啊，电费是我在付呢！」她不耐地皱皱眉，把包随手甩到沙发上，差点儿砸中对方。

洪婉扬一下子坐了起来瞪着姊姊，「妳是吃炸药了？包包差点砸到我欸！」她的目光在洪婉清脸上逡巡，讶异的情绪一下子就取代愤怒，「因为加班？不对啊，之前明明也没这样……工作出问题？被前辈骂了？和喜欢的人……」

「闭嘴啦！不是没砸到吗！」洪婉清粗暴地打断妹妹连珠炮似的逼问，逕自进了厨房。

「哦……喜欢的人啊？」她特地拉长尾音，确保在厨房装鸵鸟的某人能听得一清二楚。「脸红通通地，我都看到了哟？」

「才不是！」拔高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姊啊，噪音管制还记得吗？」

「……吵死了妳，闭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