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信任
星期五的早上,我仍在为如何打话匣子烦恼。这样的我很反常,可能我把球队看得太重吧。沿着小斜坡走上礼拜堂,看看手錶,尚有时间,不会迟到,就算曙明是个很讨厌别人迟到的人,我也不用怕。到了斜坡的中段,突然有人从后大力的拍我肩膊。
我一回头,看到调皮的曙明说:「吓倒你吗?」
我装作镇定说:「才没有!但你这幺大力,搞不好弄伤了我的右肩。」我不自觉跟着曙明开这些无聊的玩笑。
「啥?不会吧......?」曙明认真起来。
「当然不会。你这个人,没有一点幽默感吗?」我反过来嘲笑他。
「幽默感也不是在这个时候表现的!你这样算是欺骗我感情吗?!」曙明故作认真的板起了脸。
「别胡説!我这麽有情有义,又怎会欺骗你感情?你认识我久一点便会察觉到。」爲了安抚眼前这个严肃的曙明,我毫不犹豫将自己最大的优点,可能也是缺点,告诉曙明。他似乎也很受这一套,再次宽容起来。
走进礼拜堂,我们不约而同地找一个较隐蔽的位置。
「原来你也不喜欢上週会?」曙明窃笑问到。
「不是不喜欢,只是万一讲者的内容很沉闷,坐在这些位置可以自己忙自己又不被发现。」我认真又真诚的解释。
「所以你打算拿笔记出来温习?果然是神科人大忙人!」曙明一脸无奈的说。
我打开背囊,拿出一个资料夹,再看一看曙明,见他被勤奋好学的我吓到,便说:「把握时间很重要的,尤其我有太多不同类型的活动和工作。只不过,今天约了你一起週会,我当然不会自己埋头苦干而忽略你。」说毕便把资料夹收好。
「哼!你玩我?」曙明发现刚才中了我的计,有点不忿。
「不开玩笑,又怎会有机会笑呢?」我也学着曙明调皮的口吻。
「Theo你是读那闲中学的?」
「禾輋官立中学,你应该不认识的,又不是传统名校。」曙明说出了事实,我真的不认识,但我已把它默默记下,打算待会再上网了解一下。
「那你爲何读社会学?」
「这......」曙明好像觉得难以啓齿,于是我也不爲难他,瞬间转移话题。
「不想说不要紧,我们说其他话题吧!你穿24号球衣有没有特别原因?因爲你24号生日吗?」我趁在未出现尴尬场面前给大家一个下台阶。
「你怎幺这样问?难道你穿13号是因爲你13号生日吗?」曙明反问我。
「哈,非也。13号是我最爱的篮球员的球衣号码。只是以我认识,不少人会用自己生日日期作球衣号码,所以猜你可能也是一样。」
曙明淡淡的解释:「虽然我的确是24号生日,但我又不是因此选择24号的。纯粹喜欢24号。」
「你真的是24号生日,那我也不算猜错吧!其实你是甚幺时候生日的?」讲者还未上台,我跟曙明已经活在自己的世界。
「10月24。」
「真巧,我也是10月生日的!」
「甚幺日子?」
「比你迟几天,10月27。」
「那13号是谁?」
「太阳之子SteveNash!」想不到曙明会对这有兴趣,我当时只是打算轻轻带过。「那你又喜欢哪位球员?」
「当然是最正路的Kobe!」一说起Kobe,曙明也变得特别有朝气。
「刚好他也穿24号球衣。」我跟曙明开玩笑。
曙明懒得理会我的冷笑话。我看到他似乎在思考一些事情,所以也不打扰他。我静静的聼着讲者分享,不时看看曙明,虽然看不出他在想甚幺,但至少可以看看他会否想得太入神想得太多而引起情绪变化。
「那......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为甚幺读法律?」
「不介意,但那故事很长,你确定你有兴趣想知道?」我不想用冗长的敍述把曙明闷坏。
「说吧,我真的想知道。而且我不怕闷的。」曙明一脸期待,很认真的说。
「好吧,长话短説,读法律或做律师并不是我儿时的梦想。直到中三机缘巧合被老师拉进一个模拟法庭的比赛,才初次接触跟法律有关的知识。那个比赛,参加者分别饰演律师和证人的角色,然后在法庭代表控方或辩方,把自己一方的案情讲述给法官和陪审员。」
「好像拍戏那样?」曙明打断了我。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比拍戏真实,因爲我们受过专人训练,而那些专业人士,就是我们的教练。每间参赛学校都获委派一个执业大律师或律师或现任法官作爲我们的教练。中三时我很幸运有个非常负责任,非常愿意传授知识给我们的教练。初赛共有两轮比赛,总分最高的四队可以晋身四强。我作爲全队年纪最轻的成员,不敢奢想有代表出赛的机会。不过教练愿意对我委以重任,在第二场初赛让我负责应付对手的重要证人。那是我第一次饰演大律师的角色,在法庭雄辩滔滔,盘问对方第一证人,更获得全队最高分,为学校带来第二场胜仗。只可惜计算总分后未能跻身最高得分的首四间学校,无缘四强。」我望向曙明,有点惊讶他真的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我的故事。
「然后呢?就这样决定读法律?」曙明很好奇。
「不是。那次比赛后,有老师问过我会否在大学选读法律,我仍然笑着说法律太难,参加一个比赛还可,当为职业未免太大压力。」
曙明忍不住取笑我说:「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在读甚幺?」
「那是因爲有第二次的比赛。」我冷静的解释。
「第二次?」曙明头顶冒出多个问号。
「对,在中四的时候,学校再次参与同一个比赛。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由我领军,全队除我以外,全是新成员,连教练也是新的。值得一提的是,我队上年得分是第五位。我们看到赛果,原本我们的得分跟第四位相同,然后我们看到得分表上其中一栏被人删去原本的分数,改爲负一分。」
「甚幺?説笑吧!」曙明觉得这事实在难以置信。
「你这反应跟我当时收到消息后一模一样。后来负责老师跟我们说,有机会是主办机构见到同分的情况,爲了替自己省却功夫,便在同分的其他队伍扣掉一部份分数。刚好我校是受影响的其中一队。我觉得这事很不可思议,可惜比赛没有上诉机制,所以我发誓如果有机会再参赛,我一定要令所有人眼前一亮,令主办机构发现上年不让我们晋身四强是个错误的决定。好胜的我很想赢,所以即使这次的教练没有上一届那位那麽投入教导我们,我仍然没有放弃。教练没有教授的知识,若我觉得有关,我便跟上一届的队友钻研,但始终他们都要面对公开试,所以我不敢阻他们太多时间,慢慢便习惯自己研究。其实现在回看,我也分不清楚当时我是单纯的好胜,抑或是为我队受不公平对待而不满,想用实力讨回公道,虽然事实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追回失去的机会。」
「那结果如何?」没想过曙明这般关心一件完全与他无关的往事。
「结果初赛一胜一负。」虽然是往事,但我也不禁叹一口气。「初赛第二场,对手擅自改了案情,令我校乱了阵脚。所有参赛队伍理应按照主办机构预先编写好的案情加以发挥,而非把内容改变。辩护一方要找出疑点,主控一方要在毫无合理疑点下证明被告有犯法。理论上评判是知道这规则的,并且会在分数上惩罚违例的一队。只可惜我们的评判没有留意这一点,或者留意到但没有执行罚则。」
「真的很可惜。」曙明似乎代入了我的角色。
我接着说:「后来我很自责,经历一段低迷的时期。然后我发现,或许我执着的不是胜利,而是公义。在同一个比赛两次受到不公义的对待,我深深体会或许公义不能在比赛中彰显,但一定要致力令公义在社会得到彰显。」
「所以你便选择读法律。」曙明替我总结。
我点点头。「是不是不能相信现在真的有人不为名利读法律呢?」我苦笑着问。
「不能这样说,但你真的很有理想很有大志。」曙明这样说令我有点不好意思,始终我也不肯定自己能否做到,可能我是在癡人説梦。
琴声响起,牧师指示我们起立同唱校歌,意味着週会的结束。
「吃饭吧!」正当我们转身走向出口,看到女篮的队友Elaine独自一人,她也见到我们。
「自己一个吗?吃饭没有?」我问Elaine。
「对。未吃。」
我望一望曙明,虽然我想单独跟曙明吃饭加深对他的了解,但作爲队长,我怎能看到自己的队友独自一人仍置诸不理。
「那,一起吃吧。」我再望望曙明,他似乎也不介意。
这次饭聚的组合,跟我预期有出入。然而当中的话题,因此变得多元化。
我原本没打算这幺直接问曙明的中学生活,怕他不愿意与我这初初认识的队长兼经理人分享较私人的事。纵然我知道了解一个人的过往有助了解他真实的一面,但面对较内向的曙明,我不想他感觉到我在打探他的过往,不想无意中勾起他不想谈及的往事而令他不舒服,不想他觉得跟我聊天有压力。所以我一直都只是环绕大学或篮球作讨论话题。
直到Elaine的出现,我问她爲何好像跟曙明较友好,跟其他女篮的队员却不太投契。
「我们是中学同学,虽然没有试过同班,但出自同一间中学,在新环境下自然会互相依赖。」Elaine解释。
「甚幺,你们是中学同学?我怎幺过了这幺久都不知道?」我十分惊讶。
「你怎会不知道?明明有一次练习其他人有提及过中学这话题,我跟Elaine也交代过我们是中学同学。」曙明不屑的说。
「我在场吗?」我仍然很疑惑。
「队长你有哪一次不在场?」曙明笑说。
我不想跟他们纠缠在这个话题,便转移视线。「那你们中学时已经认识吗?」
「算是认识的,起码都聼过对方的名字,见过对方的样子。」Elaine回答,曙明也点头表示同意。
「很好。刚才曙明说我不认识你们的中学,现在有两名校友跟我同枱吃饭,是时候介绍一下你们的中学吧。」
「你想知道甚幺,你应该不会想重读中学吧!」曙明幽默的说。
「你们都是中学篮球队的吗?」
「不是。」Elaine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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