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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李福海以为皇帝必定在王帐里接见阮酃真,毕竟一个皇帝,一个帝师,再没有比王帐更符合彼此身份的地方了。可是李福海毕竟只是个奴才,而一个奴才是永远也猜测不到主子的心思的,更何况那人是皇帝,千人万人的主子。因此李福海留在了王帐里,落了帘子,挡了帐外呼呼的冷风,李福海不愿多想,在皇帝身边服侍,只有什么也不想,才能比别人活得久。李福海很久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比别人活得久。但这次,他却不得不想,皇帝临行时的脸色很平静,甚至连掀开帘子,突如其来扑入的冷风也没能撩动一根眉梢,这样的神情李福海见过几次,而每一次见到,总有大事发生。李福海蹲下身子,往火盆里扔了几块木炭,这是皇帝临行前的吩咐,把王帐弄得暖一些。
因为王帐里还有另一个人!李福海叹一口气,火盆里已经暗淡的火焰重新明亮起来,一点一点的将黑色的木炭慢慢吞噬,火焰不猛,但李福海看着它,却觉得眼睛被它灼得痛了。看了这么久,有时他真的看不清,皇帝和大将军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或许就像这火焰与木炭,伤害着,依赖着,却也缠绵着!
目光越过屏风,落在那偶尔扬起的蓝色的幔帐上,那人......是熟睡了还是清醒着?怔怔的走了几步,触到冰冷的屏风,才猛然惊醒。垂下头,笑得很苦,皇帝身边的人,又有几个不清醒,又有谁敢不清醒?
李福海再也没有动,像一尊雕像,静静的站在噼啪燃烧的火盆旁,至少,在这样冰冷的夜,还有人陪着那永远也学不会糊涂的人。
皇帝入了营帐,意料之中见到那个匍匐在地的黑影。皂白色的朝服,随了那掀开的帘子,而覆上一场惨淡的白。但这晃动的色泽,也只一瞬。皇帝看着那匍匐的背,与记忆中同样匍匐的背脊微妙的重叠在一起,但那背脊,更倔强,也更懂得如何惹他发怒。眸中掠过一丝阴沉的笑意,入了座。那帘子自然被人放了下来,皇帝眯了眸子,看那银白色的月光流水一样从那背脊上慢慢退去,复了一室诡异的橘红。
"皇上!"阮酃真抬了头,目光锐利。
皇帝看着他,跪倒在他跟前的臣子,少有人敢用这种目光直视着他的。哪怕那人也不曾如此。真奇怪,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竟然时常将他们想在一处。皇帝轻轻的笑了,或许......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懂得如何触怒他。阮酃真是一只飞蛾,哪怕前面是火,他也可以将自己燃成一团火球。而那人......却总总是云淡风轻,每每在触怒他之后,又让他寻不出惩戒的话,那人,更可恼!
皇帝不觉抿了唇,阮酃真却以为他恼怒了,往前膝行几步,声嘶力竭,"皇上不该置天下安危于不顾,只身犯险!"
"哦?"皇帝玩味的抚着桌角,"只身犯险?此处侍卫无数,又有何险可犯?"
"皇上当真不知?"阮酃真定定看着皇帝,殿旁的烛台,摇曳着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直蔓延到皇帝的脸上,"皇上曾对臣说过,乱臣贼子,其罪当诛!可如今皇上却将身边的乱臣贼子视而不见。"
"爱卿所指何人?"皇帝目光灼灼。
阮酃真挺直背脊,毫不退让,"臣所指,大将军!"
皇帝手指一顿,慢慢转了眸子,盯着地上晃动的黑影,"哦......大将军!"皇帝声音很轻,阮酃真觉得那声音是一只无形的手,捏着他的脖子。烛台上的蜡慢慢滴了下来,在台上积了厚厚一层,宛如红色的血。"大将军是乱臣贼子?"皇帝吃吃的笑,"爱卿是要指责朕识人不清了?"
"臣不敢!"阮酃真没有动,任由额上冷汗滑落衣襟。"皇上莫非忘了,先帝在世时,镇国将军卫凛泽卷入朋党之争,妄图谋反,先帝诏旨诛族。而卫少卿,便是卫凛泽的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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