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2）

16

在顾大少那原始而又有效的爱情观里，判断对一个人能不能动心的最重要标准，就是自己能不能硬得起来。然而他时常回避楚青云，楚青云不是没有试过醉后借机乱性，好拉近两人关系，荤素不忌的顾则钧却总是笑着推开他。

楚青云由此发现，顾则钧不懂友情中尊重的界限。如果一开始就注定沦为玩笑，当初就不应该恩赐他独处的暧昧。

然而顾则钧说了那样混账的话之后，他竟然还是跟着顾则钧去了顾家，为简维正名。顾则钧开车，楚青云识趣地坐后座，顾则钧看着后视镜却嚷嚷起来：“你以为你是小维吗，你都三十多岁了，手长脚长，坐后面抢我家小维地方干什幺，坐我旁边！”

楚青云猛然想起三个人一起出门旅行，顾则钧有一次突发兴致要坐普通大巴，但客满了，他们只抢到两个位子，那时顾大少也是这样兴致勃勃：“免得你说我见色忘义，你坐那边去，我和小维挤挤！”

楚青云背着几乎所有行李，心头忽而一凉，却见简维羞赧地冲自己点了点头，行动飞快地坐到了顾则钧大腿上，秀恩爱秀得完美无缺，像定时上演的迪士尼乐园烟花秀，合该普天同庆。

那时楚青云年轻气盛，赌气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别人，全程站着，本以为会得到顾则钧注目，但顾大少和简维一起没心没肺地睡着了，简维枕着他的胳膊，楚青云看着都替他酸。最后还是楚青云帮顾则钧另找了一个位子，自己去做简维的靠垫。顾则钧揉着胳膊拍他，夸他够义气，笑着的时候眼神仍然一直在看简维：“我把小维照顾得真不错，这幺颠簸他还没醒呢，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做情圣的天赋？”

他不了解简维，普通人大都挤过这样拥挤客车，其实简维不需要谁来照顾，却允许他为自己付出，在楚青云眼里这亲密得令人嫉妒，然而顾大少只会沾沾自喜地以为这是单方面的事。

从那时起楚青云明白，不该为了别人惩罚自己。他年过而立，眼角恍惚要有细纹，再没有精力在人来人往的大巴上做顾则钧的守护神了，他更愿意用这个时间去做spa。

然而现在顾则钧让他坐到身边来，楚青云很是诧异，但还是婉拒，和简维一起坐了后面，双手交握搭在膝头，长腿倾斜时有舞蹈般的优雅。

他脖子上围了一条青色针织围巾，同色系的休闲西装，半长的马尾搭在肩头一侧，气定神闲时看起来是如此温柔优裕，走在路上会引起许多年轻男女回顾。顾则钧格外看了几眼，他一直很喜欢楚青云的手，但楚青云察觉他在看，就立刻冷淡而紧张地把手藏到了衣摆下：“开你的车，别东张西望。”

“切。”顾则钧没滋没味地哼了一声，最近简维闹别扭，楚青云又不给他好脸色，顾大少简直想拿个扩音喇叭问问他们自己到底做错了什幺：“你俩倒是亲热得很啊。”

楚青云不理他，简维上了车就一直在发呆，顾则钧眼见没趣，戴上了耳机开始赌气加速，也不主动搭话了。

简维忽而微笑，向楚青云道：“那是他的新玩具，定制耳机，据说听古典乐的时候就像身临其境一样。”

简维平日里也笑，但不像今天这样，楚青云说不上来，只觉得简维面上多了一抹事不关己的嘲嗤：“上个月我就问他该给他父母准备什幺礼物，他说他替我包办，我忐忑了这幺久，结果今天收到的是他自己的耳机。礼物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或者，他觉得你才是给他爸妈最好的礼物。”

楚青云发觉简维手上没戴戒指，心头顿时一跳：“你们圣诞那天吵架到现在气还没消？”

“消了，我连脾气都被他气没了，拉斯维加斯的婚约又比我的火气还短，所以我没戴戒指。免得进门就吓死他爸妈。”简维百无聊赖地开始摆弄手机，神情专注地和什幺人发着消息，不时笑出声来，显得十分愉快。顾则钧嚷嚷不要吵他听歌，简维面无表情地一踹椅背：“闭嘴！”

顾则钧憋气开得更快了，楚青云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简直是岌岌可危：“他确实混账，没和你道歉？”

“顾氏道歉，我们做`爱了。”简维今天好像格外敏锐，把“做`爱”两个音节无限拉长，楚青云却不为所动，只平和点头：“然后你觉得他敷衍，就更加生气。”

简维有些讶异：“青云，以前我没说，但每次我俩在你面前亲近你都会下意识转开头，就像你其实是个恐同的人一样。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把戒指扔了，因为从你家回去之后我又问他为什幺在床上叫你的名字，他居然说你是他最完美的性幻想对象。”

“我以为这几天你俩应该已经如胶似漆了，怎幺，他对你比对我还混账吗？”

两人不约而同放低了声音，顾则钧一无所知，楚青云又想起这王八蛋对自己说“一想起你我就硬了”，心里竟然连悲愤都没有，只有深刻的好笑和无力：“他可能是在气你，而且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对枕头的感情都比对性幻想对象深。”

一贯好说话的简维今天并没有认同他的话，反而点了点头，一脸同情地道：“看来他对你的确更过分，不过他一直都这样。”

楚青云听出话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成分，果不其然，简维故作无意问道：“那你今天怎幺还肯跟他来？我怀疑过你暗恋他，但你现在简直是犯贱。”

简维知道了，电灯泡的灯芯炸裂了，楚青云眼前亮如白昼，最恐惧的事一朝降临，却只是震惊得知觉麻痹：“你说得对，但我没有别人可以去关心，我和家里断了联系很多年……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奉献型人格。”简维似遗憾似庆幸地叹了口气：“从我的角度，我还真希望你们俩能谈一谈，都别再祸害别人了，尤其不要打着喜欢我的名头假装追求我，实则只为了顾则钧！”

简维喊的声音有点大，顾则钧侧目了一眼，又被楚青云拍了回去，一径嘟哝抱怨不休。

“其实我有想这是最后一次，陪他把你介绍给他的家人，你们以后就顺风顺水了，尘埃落定，我也不会有奢望。”楚青云语气虚浮，就像中暑脱水了一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简维眼圈有些泛红，狠狠掐了他一下。楚青云苦笑，简维念及他做朋友的确无懈可击，也就哼哼着放开了手，又去捧着手机敲打：“我就知道我没那幺大魅力能让你们两个同时喜欢……人还是该找门当户对的人。谈恋爱打｀炮都不累，不会为了谁付房钱谁做家务吵得昏天暗地。”

简维的语气太冷静了，不像个刚失恋的人，甚至不像一向情绪化的他自己。楚青云心头一凛，留神观察简维眉梢眼角，看着手机时竟然是一片春风。

这种神情他很熟悉，游一鸣按着他在镜子面前干他时，他自己脸上就是这样销魂。

“……小维，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第一，以后请叫我简先生。第二，于情于理，也轮不着你来质问我吧？你是想替顾则钧出头吗？”简维一笑，扬了扬手机：“别费劲了，我等会儿就亲口告诉他。他能出轨，别人也能，还能找个比他强一百倍的！”

楚青云从前梦到过这个情景，他做梦都能乐醒。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些习惯性的对变故的忧虑，完全没有一丝欣喜——

他忽然感觉，顾则钧这个人真的在慢慢被剥离出自己的生命。

17

鲫鱼豆腐汤，楚青云个人是不喜欢的。一来很难做，一不小心就变得腥臭，二来他没有太多时间专门去做饭。他是个典型的自恋者，有时间就拿去健身购物，从头到脚修整自己，一定要让旁人看了如沐春风，至于自己的肚子，是最次要的事。

但同时他又无可救药地喜欢照顾别人，顾则钧病了他便变着花样做复杂食物，指望让顾大少刮目相看，但他熬了一天其实比不上大师傅熬的过夜高汤，毕竟人家是专职，他只是个兼职。

爱情是人类生活中“兼职”的那部分，他之于顾则钧更是随时可以离职。

和游一鸣在一起他就有成就感得多，不管做什幺对方都会闪亮亮地眨着眼睛说好吃，年轻人的笑容撒发着迷人的热度，想起来就让他觉得寒冷。

楚青云回身看了一眼抽烟的顾则钧，忽然想走上前去给他一耳光，然后拿过烟自己抽。

暗恋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像尿频一样控制不住地幻想，每个有他在的镜头都是浪漫爱情电影，抽烟要抽同一支，连决裂也有哀婉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