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1 / 2）

夜色渐深，林间的寒意逐渐渗进了车里，浓雾缭绕之中，周围的能见度只有几米。

为了不浪费所剩不多的油量，杨砺早早关了车内供暖，他女儿裹着他的外套，瑟瑟发抖地窝在副驾驶。虽然还没睡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说起来，这都是杨砺的错。

迎来难得的周末，他特地带女儿来山里兜风，顺便增进一下父女感情。

为了逗琪琪，他把车开进了摆着几块石头作为路障的、尚未铺设好的岔道。本想开一会儿就折返的，没想到鲜有人造访的深山景色太美，开着车的他不禁沉醉其中，直到车子突然抛锚，他才惊觉离大路已经很远了。

手机屏幕右上角一直显示着红叉，走到车外的开阔地方仍然无济于事，叫汽车救援的打算也落空了。眼看金红的太阳沉没在遥远的地平线里，夜晚的深山老林里又不知会有什幺野兽出没，杨砺打消了徒步出去找人帮忙的念头，无奈地告诉杨子琪，他们可能要在这里凑合一晚了。

虽然女儿什幺也没说，但斜着眼看他的表情明显带着谴责。早在杨砺把车开进岔路之前，杨子琪可是大声阻止过他的。

密封的车与外界隔绝，车内一片静谧，气氛越发显得尴尬。

杨砺望着不远处被风掀动的树叶，不知不觉出了神。自从他和老婆离婚以后，就一个人带着女儿过。自从女儿升上小学三年级，不知道是叛逆期提前了还是怎幺回事，对他这个笨手笨脚的爸爸态度越来越差。为了能让她露出久违的笑脸，杨砺开车带她进了这座郊区的大山，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右侧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看来琪琪已经睡着了。

车内外实在太安静，连那一点风吹叶动的声音也消失了，杨砺趴在方向盘上，也开始迷糊。

梦中他跟女儿已经成功脱险，回到了温暖光明的家里，耳侧却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奇怪叫声。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杨砺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发现那怪声来自黑咕隆咚的车外，有点像鸟叫，但那声音的振幅与频率都太不自然了，完全分不清是人声还是动物的叫声，让他毛骨悚然。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叫声越逼越近，简直就像紧贴着车窗发出的。

杨砺撞着胆子往外看，但车外浓郁弥漫，什幺也看不见。

他的汗毛一根根倒竖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全身紧绷地等待着下一声怪叫。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琪琪没有被吵醒，还在副驾驶酣睡。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这次的声音听起来离车辆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看来怪声的来源只是顺路经过而已。

又等了许久，前方也没有再传出可怕的声音，杨砺缓缓出了口气，想看看女儿的状况，却在扭头的瞬间被吓得浑身一震，抽搐的心脏差点弹出胸膛，硬咬着舌头才把即将出口的吼叫给咽回去！

那是一张恐怖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如果那比人脸大几十倍的东西还能叫脸的话，紧紧黏附在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犹如被撕坏的纸一样不规则的嘴角，一路咧到了眼睑下方，里头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利齿。比乒乓球还大的黑眼珠炯炯地与杨砺对视，十几秒后突然感到无趣似的，将视线锁定到了熟睡的杨子琪身上。

一发现怪物要对女儿不利，杨砺的恐惧一扫而空，熊熊的怒火自下而上地烧到心口。

他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老家的长辈说过，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千万不能害怕，要用最脏、最恶毒的话咒骂它！

“我操你妈！你个狗娘养的，快给老子滚鸡巴蛋！”深呼吸一口，杨砺额上鼓着青筋，用这辈子最大的嗓门冲窗外的怪物咆哮，吼声中气十足，如同洪钟，每个字都嘶哑而铮铮作响！

怪物明显地悚然一惊，颠颠倒倒地后退几步，同车窗隔开了距离。

杨砺这才看清，怪物的全身似乎是人体，只是没有脑袋，脖颈处的暗红切口平滑如镜。躯干和四肢都和死人一样惨白，而那狰狞的五官长在人体的上半身上。在杨砺惊怒的注视下，怪物全身痉挛，双手胡乱挥舞，畸形地跳跃着，直至完全消失。

女儿被杨砺的吼声惊醒，正责备地盯着他：“你瞎嚷嚷什幺？”

没让琪琪看到那具怪物，真是太好了。杨砺猛地把女儿搂进怀里，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惊魂未定的他，正想跟女儿好好抱一会儿，却突然听得不远处一声女人的尖叫：“啊——！！”

杨砺和琪琪俱是吓了一大跳。杨砺刚刚死里逃生，不敢贸然下车查看，直到女声又带着哭腔叫了一声“救命”，才打开车门。

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纤细的白衣身影蜷缩在路边，浑身上下抖得跟筛糠一样。

杨砺看她不像坏人，也没听说过有这幺怂的女鬼，就招呼了一声：“小姐？”

女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了车，好一会儿才稍微平复了情绪。据她所说，她跟男朋友来山里露营，半夜吵架了，她赌气跑到帐篷外面，在山里到处乱走一气，没想到迷路了，还撞到一个没有头的人形怪物。

她一提起怪物，杨砺连忙捂住琪琪的耳朵不让她听。

想到怪物也许会再度出现，杨砺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了，不抱希望地启动了汽车，没想到故障的发动机竟然奇迹般地运转起来。

在两个女人的欢呼声中，车辆开始在山上疾驰，很快就冲出密林，见到了城市的灯火。

开到市区收费站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擦亮了。

杨砺向女生询问住处，对方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一看那欲语还休的小表情，杨砺就明白了，这位是一直住在男朋友家呢！今晚大吵一架不说，女孩儿生气跑到深山里，她男朋友也没出来找她，还害她撞到山里的妖怪，俩人绝对吹了！这样一琢磨，杨砺就开始同情起姑娘了。

“那你想去哪个酒店？唉，市区里的酒店就没有便宜的……要不，你来我们家将就一宿？”

杨砺也就顺嘴一说，根本没想到女生能答应，结果对方真点头了。

一直到进电梯，杨砺还在教育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怎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得亏遇上的是我，要是遇上个坏人呢？杨子琪，你别撅着个嘴，你也得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