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伊人倩影（2 / 2）

阿钦见我不跟他拌嘴，语气和缓说着「不过，我会挑剔也是因为妳。妳还记得吧？八年前大楼未改建时，转角同样是间餐厅。那时我高三，準备建筑系推甄，看中这片即将都更的区块，不时来拍照，想做未来上大学的论文专题。记得有天午后阳光斜照这栋转角建筑物前大片落地窗，整栋建筑散发好温暖的氛围。我从对街拉长镜拍了许多不同角度的照片，想着回去如何运用在融合新旧建筑的研究中……」

主菜滋味实在太富层次感地好吃，鱼肉香嫩滑顺，配菜清脆爽口，佐酱酸甜适中。以致于前半段听得心不在焉。但当他认真摆下刀叉，专心说到「回去整理照片时，注意到其中有个女生正坐在妳现在的位置，望着窗外蓝天白云傻笑……」

我低头听不见下文，心想然后呢？我有在听啦，继续说啊……做啥突然缩小音量，是讲到别的女生怕我吃醋喔。

放心，暂时眼下只容得下美食，谁管你拍到的人是圆是扁。继续淡定吃喝……

安静不过五秒，阿钦又开口，声音略显激动「那个女生……就是妳。」

还好我头低低。

听得出那语调中带有发现宝似的兴奋，或还掺有一点爱恋，原来我多年前的笑容这幺迷人呀。可惜嘴巴满是食物，实在很难複製一样的傻笑给阿钦弟弟回味，只好装害羞，继续边吃边听。

阿钦未被我的冷淡击倒，接续说道「那天之后，我有空就往餐厅跑，除了跟老闆聊对改建的想法，也希望亲眼见见妳，没想到最后只探得妳常点的菜，常坐的位置。」语末阿钦为事件中的少年加声叹息。

人家失望成这样，我还大快朵颐也太没同情心，好在快吃完了，礼貌抬头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原来如此啊，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还觉得纳闷，想说现在年轻人好直接，不知道一直盯着人看很尴尬不礼貌吗？你专注的表情甚至让我怀疑脸上是不是有髒东西。」才说完外加乾笑两声，发现又被他注视着。

那看的人彷彿欲言又止，等了等他还是不开口，只好尴尬以微笑掩饰窘迫，却不敢反问他，一张远照，值得如此认真对待吗，而非找出影中人的理由又是什幺？难道，真是冥冥中注定，或他也被超自然力量预告某些事？

不管哪种疑问，都不宜再深究，答案叫人害怕啊。

我缓颊柔声道「好啦，虽然经过八年，你也找到我了不是吗？安心吃完这顿饭，慢慢再聊心路历程。」

「也好……」他饱含深情又意味深远地看着我点头答应，继续手上刀叉动作。

这时的绍延钦，全身散发出历尽沧桑后的疲累安心感，像是找寻许久的失散亲人终于重回身边。太不像二十几岁年轻人该有的青春洒脱，更让我几乎遗忘两天前，他的某前女友，匿名寄信到公司，文字很短，颇有警语简短有力又吓阻的风格，笔笔杀气透纸的力道写着「绍延钦大二开始，身边女人无数，妳也只是过客之一。」

我到底该相信哪个他？

总之，这初次约会不算成功，还好甜点果真有主厨说的高水準，在餐点中扮演画龙点睛的角色，令我有不虚此行的满足。原本涨饱的胃袋，竟在甜点下肚后，如解去油腻般，呼吸也顺畅多了。

就这样，法榭的甜点从此掳获我的胃，临走前还外带一块黑醋栗蛋糕充当晚餐句点。

那时想，如果谈恋爱能像吃甜点就好了。没有苦涩，只有甜蜜，浅尝即止，无负担又满足。直到后来频频被阿钦餵养各式甜点，才渐渐体悟，甜点永远不能当主食，只能是配搭，正如恋爱可以增添生活情趣，却终究不是生活的全部。而好吃的糕点往往不是只有甜，总会夹带一点苦、酸、鹹以突显甜蜜，使人回味。

＊

既然绍延钦前女友能收到风，新恋情又怎瞒得住在身边陪吃午餐的战友？

「妳跟妳小男友第一次约会情况如何？顺利吗？」午餐时间员工餐厅刚找着位子坐下，业务部经理汤微君低声兴奋开口。

自从上个月升上经理，自然与同部门的下属产生距离，正所谓主管的孤独啊。于是，汤微君现在是我在公司仅剩唯二的好友兼同事。另一个是行销部经理陈咏娟，她正摆下餐盘就坐，挪靠微君身旁，大声抱怨「喂，微君，不够意思啊妳！说好等我来才问……」

「好啦，别这幺大声，会被路人听到。」面对两人灼灼目光，我实在不知如何启齿。

「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有什幺好害羞？」微君不解摇头。

「就是说啊，又不是当人家小三，或地下夫人，要抬头挺胸。」咏娟跟着附和。

是啊，有道理，喜欢一个人有必要遮遮掩掩吗？还是，有其它因素凌驾我心中本该因恋爱而盲目的勇气，造成无法在他人面前坦然面对这段感情。

究竟是没那幺爱对方，还是太在乎世俗的眼光，或是觉得预言不可信？我又陷入问题泥沼，没法跟上瞬息万变的大千世界啊……

「两位人妻，一个还当了妈，当然不能了解蓓瑄心情。」

我耳边由远而近的男声有点熟，谁啊？正回神了解状况，身旁硬是坐近个人，飘来熟悉的柠檬皂香。